男子卻滿意接過,隨手插入腰帶間。
老龐自從得知自己不能隨行,臉便苦得像條苦瓜,又道:“少爺,方才那狐……啊不,是**,武功高得很哪!倘若又來,該怎么辦?”
男子滿臉不在乎,聳肩笑道:“正主兒不在,他愛偷誰讓他偷去,反正也偷不到你。況且,他可是個絕無僅有、快要絕種的大好人嘞!”
見老龐一臉狐疑,哈哈大笑道:“一聽說我是采花賊就忙著找我拼命,我整個金吾衛顛來倒去翻過幾遍,都找不出這樣的一根毛來,何況是好手好腳的一個人?你放一百個心罷。”駕的一聲,驅車出了后門。
安生聽他說到“金吾衛”時,赫然想起一個人來,不覺蹙眉:“難道,他便是人稱‘京城第一快劍’的陸東流陸大人?但方才他砍我胸口那一記,分明是刀法……這深宵露重的,他掩人耳目,欲往何方?車上那名女子又是什么人?”
雖覺詭秘重重,卻非是他此際最掛心的事。
陸東流一去,棲鳳館內外已沒有能妨礙他的人。
安生深呼吸幾口,提運真氣,點足躍起,攀著飛檐露臺一路直上,幾個起落間,已到了最頂層的西角廂房之外。
棲鳳館頂層是皇后娘娘安歇之處,娘娘就寢后,所有房間也跟著熄滅燈火,以免驚擾鳳寐;安生特意讓內監上樓來向花靈蝶通報,就是為了摸清她的寢間所在。
頂樓風大,兩邊夾角的鏤空窗門都垂下了紗簾,安生悄悄翻進露臺,隔窗眺望,卻見一片夜色幽藍的房間里,花靈蝶兀自披著那件外出御寒的大氅,怔怔坐在床邊發呆。
除了阿叔,鬼叔叔,安生最思念她的,是她的溫柔笑語、她的關懷備至、她的靈動慧黠……
花靈蝶怔然良久,任由一只淡紫色的軟緞絲履滑落在地,卻渾然不覺,形狀姣好渾圓的足趾輕輕點地,連出神都仿佛伴著舞樂。
“姊姊!”安生悄聲輕喚。
她回過神來,又驚又怒,強抑著嬌嗓斥責:“這里什么地方,誰讓你這般膽大妄為!你知不知道,要是被皇后娘娘發現,后果有多嚴重!”
安生仿佛又變回那個俯首帖耳的安生,不知為何,在大總管面前,自己就算挨罵也是開心的,乖乖伏在地上,任她撒氣。
花靈蝶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兒便又恢復往常的從容,依靠在軟墊之上,出聲示意伏地的安生起身坐在一旁。
在花靈蝶的眼里,世間一切,不過是“價值”之一物的流動與平衡:傾世容顏,若無絕頂的琴技舞藝增輔,終不免淪為男子的廉價玩物;而她在無雙城的權力地位,則是以聰明才智,以及軒轅獨對她的感激與愧咎換來,前者是報答她當年用盡心機,堪堪將他一家老小搶出京都,后者則是因為他已不能再給她一個保障晚年的子嗣,只好以權柄來補償。
花靈蝶偕軒轅獨一家出奔江南時,已懷有兩月的身孕,可惜道中亡命、舟車辛苦,又屢屢受到刺客追兵驚擾,不小心將孩子流掉了,顛沛流離間難以調養,竟致不孕。軒轅獨的性命,可說是以她的才智、膽識、人脈與后半生的幸福換來,即使元配諸葛氏對這名堪稱尤物的寵妾不怎么待見,也無法忽視她對軒轅一家的恩情,十余年來忍氣吞聲,于城中的僻院深居簡出,任由姬妾執掌大權、取代自己的地位,連離世都是悄靜靜的,波瀾不驚。
花靈蝶心中對她不無同情,卻從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陶氏的隱居與自己的活躍,都是付出代價所換來的結果。陶氏保住了性命、名分與嫡子,或許就該她寂寞梧桐,冷落清秋,就像花靈蝶盡管痛恨軒轅獨的荒唐,卻總是認份地為他收拾殘局一樣。這世界遠比想象中更公平。盡管殘忍,卻異常地公平。一切僅是價值的平衡與流動而已,別無其他。
但安生的存在,動搖了她一直以來的信念,她做不到無情,何況是她失而復得的弟弟,在他離開無雙城的這段時間里花靈蝶不斷問自己,卻益發空洞不明,似乎思念已滲入她賴以立身的清明,復仇似乎不再是她世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