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揚鞭,赫見鞍上一條冷面大漢揮開塵沙,左手食、中二指間繃著一條纏絲牛筋,右掌緊扣一物搭上弦絲,拉滿疾放,“颼”的一聲勁響,眼前銀光暴綻,正中面門!
便在莫太沖翻身栽倒的同時,姬無命策馬馳過,不禁佩服:“我自得傳本門三絕以來,頭一次遭遇這等強敵,須連使三絕方能取勝丨”余光所及,見莫太沖忽又一躍而起,口中吐出一枚血淋淋的箭頭,揚鞭道:“好殺招!這一式……叫什么名兒?”
語聲含混,顯是接箭時傷到牙舌,鮮血長流,說話間不住濺出血沫,令人怵目驚心。
箭雨三絕以“遠、中、近”三段射程區分,姬無命連用了中距如游魚般不斷改變射向的品字箭陣“云邊雁”、長弓遠射的天穹之箭“及時雨”均難以克敵,才使出二指架弦的近距殺著。如此屬性相悖的三式箭藝竟可于一身同使,刁鉆異常,幾乎要了莫太沖的命。
他與程咬金奉命馳發陽頂天,程咬金深知這位老搭檔的弓術驚人,一旦占據有利位置,一人可抵一支射隊,特將心愛的座騎換給了他,以仗神駿腳力先行趕回。姬無命見最后的殺著居然落空,心下冰涼,一夾馬肚奮力驅策,欲沖出鱗皮響尾鞭的范圍,百忙中拈起最后一枝折去箭頭的狼牙箭,回頭:叫道:“此乃箭雨三絕中的不傳之秘,名喚‘一串心’!你…”
語聲未落,首級已被鞭風掃落,無鏃之箭卻射中莫太沖左肩,幾乎入肉,但終究還是不及箭鏃之利,微略一阻,被他及時接住。
莫太沖小退半步,心知傷處必定瘀腫嚴重,咬牙不吭一聲,彎腰將骨碌碌滾至腳邊的斷首停住,以指尖撫閉眼皮,低聲道:“好漢子!你去罷。塵世種種,再不須你掛心。”
他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這無名弓手雖然失敗,到底是死在執行任務的中途,求仁得仁、俯仰無愧,而他也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務,想指望那個半調子的安家小子?
哼,真真婦人之見!
莫太沖嘴角微動,不顧亂發披面,垂著動彈不得的左膀,拖著響尾鞭朝街心的陽頂天走去:偶一抬頭,不禁目瞪口呆,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便是蒲靜芙盤算?難怪她執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不轉睛看著眼前怪異的景況,一時竟忘了該要揮鞭殺入、誅滅大敵,只覺不可思議,看著看著,持鞭的手掌一緊,掌心沁出冷汗。
……
仔細算來,奉刀魔離開遙遠的家鄉該超過十年,隨著清醒與失神時的分際越來越模糊,他已無法憶起太精確的數字。
連最初,自己究竟是怎么踏上這條飄泊之路,近來也漸記不清了。還殘留在記憶里的,反而是在海上的暴風雨之夜、那冰冷得難以想像的刺骨雨水,或是漂流到某個不知名的島嶼。
只是不管這些那些,都離他越來越遠。
就像在依稀夢寐間那逐漸模糊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