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王少,等等我啊。”
趙廷轉過頭去,只見一位穿著白色織錦衣袍,腳踏紫云靴的瘦弱青年大步走了進來,青年面黃肌瘦,眼窩深陷,一眼便知是被酒色所迷,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
王俊偉也回頭看了過來,笑著道:“是唐少啊,怎么才來?”
“哎,別提了,”那被稱作“唐少”的瘦弱青年嘆了口氣,“路上馬車壞了,這才耽擱了許久。”
說著瘦弱青年語氣一變,嬉笑道:“這些晦氣的事兒暫且不提,王少,我聽說你最近新納了一房,嘿嘿,不知兄弟我可否有幸一睹嫂子芳顏啊?”
“好說好說,”王俊偉也是嘿嘿一笑,“不過,最近愚兄剛好囊中羞澀,這去柳巷的開支嘛……”
“我全包了,”瘦弱青年大手一揮,一臉義不容辭。
兩人相視而笑,神情逐漸蕩漾。
另一邊的趙廷眼看兩人站在樓梯處寒暄了起來,絲毫沒有要上去的意思,于是他也在一樓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煙雨閣一樓的欄臺上,一位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說書先生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著什么,唾沫橫飛,欄臺下圍著一眾平頭百姓,一邊喝酒一邊磕著瓜子,聽得津津有味。
只見那說書先生坐在小板凳上,用一種刻意壓低的語氣說著:“上回說到,那可憐的翟娃子因為身無分文,被迫賣身葬父。”
“咳咳,”中年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嗯,翟娃子將那“賣身葬父”的木牌往脖子上一掛,就跪在了地主,劉老財的府門口。那劉老財出府時見了這一幕,興許是剛好心情不錯,便讓管家施舍給了翟娃子五兩銀子,還允許他處理好父親的下葬事宜再來府上為奴。”
“就這樣,翟娃子成了地主劉老財家里的下人。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轉眼,翟娃子已經進入劉府一年了,這一年來他一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任打任罵,任勞任怨。”
“所以這一年倒也沒出過什么差錯。可是吧,好景不長。這一天啊,縣里的縣丞李斯文正在劉老財家里做客,恰好這天是翟娃子當值。李斯文和劉老財狼狽為奸,感情極高,一頓嘮嗑啊,嘮著嘮著兩人杯中的茶水就喝光了,于是劉老財就叫翟娃子上來送茶。”
“許是那迎客堂的地面有些不平坦,翟娃子將熱茶端上來時,一時失足竟摔倒了地上。這一摔可好,手中滾燙的熱茶脫了手,直接濺在了坐在客座上的縣丞李斯文手背上。”
“熱茶滾燙,當場就把李斯文白皙的手背燙紅了一片。李斯文是誰啊?縣丞,縣里的三把手。現在府上的下人卻冒犯了李斯文,這還了得?劉老財當場便怒了,喝令府中的家丁將犯了事兒的翟娃子拖了下去,砍掉了他端茶的兩只手掌。”
“同時劉老財還說,生了這等毛手毛腳,不要也罷!”
“翟娃子被砍去兩只手掌以后,失去了勞作能力。更加悲慘的是,劉府上不養閑人。翟娃子沒法勞作,就等于失去了食物來源,再加上他性格孤僻,在府上也沒什么人緣,沒人幫襯著,翟娃子很快就被餓的奄奄一息了。”
“他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于是用盡力氣從他的小床上爬了起來,偷偷將自己那兩只已經徹底腐爛、都生出了綠毛的手掌率先埋進了屋后的黃土里。”
“臨死前翟娃子對自己的這雙手掌許下了一個心愿,心愿是,他希望待他死了,尸體埋入黃土之后,手掌可以自行回到自己的軀體上,他不想拖著殘軀去見父母。”
“許完這個愿后,翟娃子便咽氣了。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尸體根本就沒有入土,而是被劉府的下人直接用草席一卷,扔到了城外的亂葬崗。”
“那亂葬崗啊,全都是餓急眼了的野貓野狗,每天就眼巴巴的等著哪家哪戶死人呢,此時見到翟娃子的尸體,哪還忍得住,三兩口便將尸體全都吞進了肚中。”
“就這樣,翟娃子那對埋進了黃土中的腐爛、生毛的手掌,等啊等,等啊等,都沒能等到翟娃子的尸體入土。”
“終于,這對“毛手”實在等不下去了,破土而出,開始在世上尋找起了自己的軀體。因為翟娃子死的時候只有十歲不到,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看上去倒像是五六歲的幼童。所以啊,這對“毛手”在尋找自己軀體的時候便專挑幼童。”
““毛手”白天的時候會潛伏起來,等到了深夜,便會躲在那些熟睡了的小孩兒們床底,趁黑摸索他們的軀體。若是遇到與翟娃子軀體大致相像的小孩,“毛手”便會抓住他們的手腕,扯斷他們的手掌,將自己替換上去。”
“若遇到的是與翟娃子軀體明顯不像的小孩,“毛手”就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會抓著小孩的手腕,將他們拖入床底,拖向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這時,云煙閣一樓角落里,一個正在吃著糖葫蘆的小男孩兒出聲發問:“秦先生,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額……”這個問題問的中年說書先生一時語塞,“這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嘛,嗯……不可說不可說。”
小男孩兒“噓”了一聲,極為鄙夷:“秦先生又在這里嚇唬小孩了,我才不信呢。”
童言無忌,一樓大廳里頓時發出了肆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