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方向傳來沉悶的鐘聲,朱元璋掌心的冰卦徹底融化,在觀星臺青磚上漫成
"泰
"字水痕。
老邁帝王突然扯下大氅金線,就著雪水在殘碑上畫出歪斜的九宮格,當他的指尖觸到中央宮位時,孝陵方向突然傳來嫩芽頂破冰層的細響。
朱允炆的冕冠就在這時墜地。
十二旒白玉珠滾進丹陛裂縫,年輕皇帝披發跣足奔向御案,染血的《皇明祖訓》在風中翻到
"親王戍邊
"那頁。
他抓起朱筆卻遲疑了,筆尖懸在
"燕
"字上方三寸,滴落的朱砂正巧暈開居庸關外的烽火標記。
奉天殿藻井垂落的冰凌突然開始滴水,每滴水珠落地都映出不同畫面:燕王府校場操練的關寧鐵騎、紫荊關外盤旋的告急鷂鷹、孝陵寶頂新冒的點點綠意。
朱允炆的朱筆終于落下時,筆鋒卻在宣紙上拖出條蜿蜒血痕——那正是茶馬古道的輿圖走向。
"陛下!
居庸關六百里加急!
"渾身覆雪的傳令官撞開殿門,懷中的鎏金銅匣滾出半枚帶硝石味的令箭。
朱允炆俯身拾取時,指尖突然傳來四年前觸摸傳國玉璽時的溫熱,那令箭上的冰晶融化后顯出的,竟是朱標血書中被墨跡遮蓋的
"兄弟同心
"四字。
寒風卷著殘雪撲滅鎏金銅雀燈,卻吹不散丹陛前漸漸升騰的氤氳水汽。
朱允炆望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奉天殿輪廓,忽然將朱筆重重擲向《削藩策》灰燼。
當墨汁與血水在雪地上交融成新的卦象時,年輕皇帝終于伸手扯斷了腰間玉帶——那鑲嵌著十二塊和田玉的帶扣落地碎裂,竟拼出個殘缺的
"北
"字。
檐角冰錐墜地的脆響驚起寒鴉,奉天殿藻井縫隙滲下的雪水突然帶著淡淡咸味。
朱允炆染血的襪套在丹陛前印出最后一道卦象時,紫金山巔的老松突然抖落萬千冰晶,其中一片落在觀星臺殘碑的
"泰
"字水痕上,竟發出嫩芽破土般的細微聲響。
紫金山巔的冰晶簌簌墜落時,孝陵神道盡頭的漢白玉碑亭泛起青芒。
殘雪消融的暗流在青磚縫隙間蜿蜒,忽有嫩芽頂開六百年前鋪就的御道磚石,裂帛聲驚得守陵衛腰間雁翎刀嗡鳴出鞘。
朱元璋獨臂拎著的酒壇突然傾斜,琥珀色酒液淋在神道石象生頭頂。
冰碴在玄色云頭履下發出碎玉聲響,太上皇渾濁的獨眼盯著那株破磚而出的嫩芽——分明是江南常見的垂柳,枝條卻如兵法中的鶴翼陣般齊齊指向北方。
"洪武三十五年......
"老松虬結的樹根纏住他空蕩蕩的右袖,朱元璋仰頭飲盡壇中余酒時,喉間滾動著當年鄱陽湖水戰的喊殺聲。
冰晶在他獨眼中折射出奇異光暈,恍惚間竟見朱標幼時攥著《春秋繁露》追在身后,那書頁間夾著的柳葉簽分明與眼前新芽脈絡相同。
碑亭新鑿的
"父朱元璋,子朱標
"八字突然沁出血珠,在漢白玉上蜿蜒成應天府的護城河圖。
太上皇布滿刀繭的左手猛然扣住碑沿,指縫間冰碴混著血水墜地,竟在積雪上砸出北斗七星的孔洞。
"父皇當心寒氣。
"朱柏玄色大氅掃過石階積雪,十二章紋在朝陽下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