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婆娑瀟瀟下,舉目九天云遮月。獨影酌眠刀劍陪,日復一日是江湖。
街道上偶有一陣陣令人心悸的寒風肆掠而過,刮起兩側商鋪的布旗發出一聲聲“撲撲啦啦”的聲響,與天際盡頭時不時響起的悶雷交相呼應,似乎在催促著街上形單影只的三倆路人早早歸家。
兩側鱗次櫛比的店鋪大都是門可羅雀的凄涼景象,更有不少已經早早打烊。漫天雨水如斷了線的玉珠般噼噼啪啪的打落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放眼望去盡是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水泡漣漪。天地之間泛著一縷溫涼入懷的薄霧,這場十年不遇的延綿秋雨似乎把這座西南小城的熱情完全沖淡,“一場秋雨一場寒”此話倒也極為貼切。
離開福來客棧的唐阿富獨自一人飄蕩在昏暗的街道上,瓢潑大雨將他的衣袍打透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無情劍隨意地別在腰間,左手搖搖晃晃地拎著賀青的斷臂,右手則是攥著一個酒壺,時不時停下腳步仰面朝天,就著冰涼的雨水“咕咚咕咚”地痛飲幾口。喝罷便又邁著踉蹌的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這片“水泊”中,此刻的唐阿富就如同一個酩酊大醉之人,手眼身法步皆是混亂迷離,哪里還有半點練武之人的矯捷?
“獨影酌眠刀劍陪,日復一日是江湖……”唐阿富嗤笑著低語著,此刻的他早已沒有在福來客棧時候的冷靜與沉著,取而代之的則是滿心的疲憊和內心深處的痛苦。外人雖然不知他為何如此,但能讓大名鼎鼎的無情劍客如此心灰意冷,想必在他的身上定是發生一件令其難以接受的糟心事。
踉踉蹌蹌,搖搖晃晃,走三步退兩步,時不時還跑到墻邊大吐一番,接著便又是猛灌幾口烈酒,嘟囔幾句之后便是莫名的冷笑不止,這條長長的街道對于此刻的唐阿富來說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呼!”不知是不是走累了,唐阿富緩緩站定在街道正中,先是晃了晃手中已經滴酒不剩的空酒壺,接著口中呼出一口濃濃的酒氣,抬眼仰望夜空中密布的黑云,疾風驟雨撲面而至,冷冰冰的雨水在他的臉上縱橫交錯流淌開來,“沒意思,沒意思!”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唐阿富自言自語道,“他去自他去,我自樂逍遙……”
又念叨了幾句,唐阿富突然眼皮一抬,接著手中的酒壺便是“嗖”的一聲順勢飛了出去,直接沖入漆黑的街道盡頭,不知是不是酒壺飛的太遠,竟是半晌都沒有聽到落地的聲響,但卻聽到唐阿富地一聲冷笑:“一路跟著我,不理會你也就罷了,竟然得寸進尺還不肯走,那何不直接現身?藏頭露尾實在沒意思!”
“二十年前,江南富賈唐金的府邸遭到一伙見財起意的馬賊洗劫,二十五名不速之客沖入唐府殺人放火無所不用其極。一夜之間,江南唐家積攢了三代人的財富被這伙賊人一掃而空,唐家上下六十三口血流成河,男女老幼皆慘死于賊人刀下,年齡最大的唐老太太已經八十七歲,而年紀最小的……只有兩個月。”
一道頗為儒雅的聲音從街道盡頭娓娓傳來,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字字句句卻都能穿透疾風驟雨的呼嘯,清晰地傳入唐阿富的耳中。再看唐阿富站在街中默默地聽著男人所說的話,臉上似乎涌現出極為復雜的神色,但又好像毫無表情。
“好在這伙賊人在得到數不清的財寶之后欣喜若狂,只想早些帶著財寶離開,為免夜長夢多,因此他們并沒有仔細在唐府中搜羅漏網之魚。”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而與此同時黑暗盡頭一道模糊的人影正緩緩朝著唐阿富走來,此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長相儒雅周正,輪廓分明的臉上眉目清明、紅唇齒白,簡直比許多年輕男子看上去還要俊俏,一身錦衣用的皆是上等綢緞,腰間懸著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白色玉佩。左手撐著一把紙傘,右手拿著的正是剛剛唐阿富扔出去的酒壺,一步一行不急不緩,步伐輕盈卻又不見絲毫輕浮。
此人正是從福來客棧一路跟隨唐阿富而來的那位神秘客人。
唐阿富目光冷漠地注視著來人,但見男子腰間的玉佩上赫然刻著一個“金”字,眼底不經意地閃過一絲了然之色。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唐阿富的冷漠,仍舊自言自語地笑道:“那一夜,唐金夫婦自知劫數難逃,遂將五歲的兒子藏入床下暗箱之中,這才為唐家保留下一絲血脈。正所謂禍不單行,五歲幼童含淚逃離唐府后找到唐金的結義兄弟沈東善,希望沈東善能替他捉拿賊人,為唐家報仇。但卻怎么也沒料到沈東善竟然會蒙騙少不更事的唐家遺孤,非但沒有真心幫他,反而還趁機從這位五歲遺孤的手中騙走唐家的所有商鋪字號,唐家二十七家錢莊、三十一家綢緞莊、十五家米鋪、十七家酒莊還有兩座馬場,就這樣在尚不識字的五歲少年的一個個指印下,白白送給了沈東善,令他以此為本悉心經營,一手締造出今時今日名震天下的大宋第一商號,東善商號。沈東善如今坐擁享不盡的人間富貴,而反觀這一切本應該屬于自己的五歲遺孤,卻被沈東善下毒之后扔到街上行乞等死,所以說上天真是不公平,好人總是歷經坎坷多磨多難,而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卻能榮華富貴,左擁右抱,錦衣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