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定睛細瞧,卻見此時在床邊,一位身材佝僂、滿頭銀發的老嫗,正靜靜地坐在許衡身旁,精神專注地為他行針診脈。
此刻,上一位大夫為許衡包扎的傷口,已全被老嫗揭開。并且她還在許衡身上,密密麻麻地插了幾十根細若發絲的銀針。
說來也是奇怪,昨夜明明血流不止,再好的金瘡藥都于事無補的一道道傷口,此刻非但不再出血,反而還開始有結疤的跡象。
昨夜,許衡面如白蠟的氣色,現在竟能依稀看到一絲紅潤,額頭上甚至還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是怎么回事?”柳尋衣不敢打擾老嫗行針,只能緩緩退到角落,向洵溱噓聲問道,“她是何人?”
“柳大哥,她是我師父。”不等洵溱回答,潘雨音已開口解釋道,“師父有起死回生之術,如今唯有她老人家能救活許大哥。”
“師父?”柳尋衣一臉錯愕,忙問道,“你怎會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師父?”
“說來話長。”潘雨音回憶道,“本來我隨爹娘、哥哥準備前往臨安落腳,卻不料娘竟在半路舊疾復發,并在客棧一病不起。我們遍請大夫,可他們皆是束手無策,只說娘已時日無多,讓我們趕快料理后事。但天無絕人之路,或許是娘平生積德行善,吃齋念佛的緣故,果真善有善報,就在我們一家人幾乎絕望之際,卻無意間與師父她老人家相遇。師父看過娘后,說她能治好娘的病,但卻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師父替娘醫治分文不取,但卻要收我為徒,并讓我隨她云游四方。”潘雨音苦笑道,“起初爹、娘和哥哥都以為師父是惡人,死活不同意她的請求。但我身為女兒,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娘親飽受折磨,身子日漸衰弱?于是我晚上偷偷去找師父,求她替娘治病,并答應她,只要能治好娘的病,我愿做她的徒弟。”
“潘姑娘孝心可嘉,之后又如何?”柳尋衣瞥了一眼老嫗的背影,疑聲道,“潘夫人的病可曾治好?”
“治好了。”潘雨音溫柔一笑,點頭道,“師父不但治好娘的頑疾,還將爹的隱疾也一并醫治,并在臨行前送給的爹娘一副滋補藥方。她說只要依此藥方,三年一服,定保爹娘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竟這般厲害?”柳尋衣難以置信地嘆服道,轉而神色一變,忙問道,“那后來你便真做了她的徒弟?”
“爺爺在世時,常告誡我們,‘生死不足慮,道義大如天’。人活于世,豈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潘雨音點頭應道,“我既已答應師父,便要信守諾言。雖然爹、娘和哥哥對我極為不舍,仍對師父心存憂慮,但我還是相信師父她老人家醫者父母心,定不會害我……”
柳尋衣猶豫片刻,遲疑道:“那她究竟有沒有……”
“沒有!”潘雨音知道柳尋衣想問什么,忙道,“師父對我視若己出,百般疼愛,就像當年爺爺在世時那般疼惜我。我現在非但不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反而還很感謝上天對我如此厚愛,讓我能拜在師父門下。”
說罷,潘雨音話鋒一轉,又道:“柳大哥,你不必擔心。師父對我沒有絲毫限制,我若思念爹娘和哥哥,隨時可以去臨安探望他們。如今跟在師父身邊,非但能學到精妙無雙的醫術,而且還能學到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和這幾個月相比,曾經的十幾年,我倒真覺得有些虛度了。呵呵……”
聞聽潘雨音對老嫗的聲聲贊揚,柳尋衣也對此人變的愈發好奇。
“潘姑娘,你師父選中你,定是因為你冰雪聰明,有過人的天賦。”洵溱笑道,“但不知……你師父尊姓大名?究竟是何方神圣?”洵溱此言,也道出柳尋衣的心頭之惑。
“名諱?”潘雨音一愣,錯愕道,“我從未問過師父的名字,所以……我也不清楚……”
柳尋衣眉頭緊鎖地望著老嫗,喃喃自語道:“如此年紀,又能有如此高明的醫術,而且又這么巧出現在辰州,莫非……”
“你在想什么?”洵溱一雙美目別有深意地凝視著柳尋衣,幽幽地問道,“你以為她是誰?”
柳尋衣躊躇片刻,轉而與洵溱四目相對,諱莫如深地反問道:“你又以為她是誰?”
思量片刻,二人不禁相視一笑,眼中同時涌現出一抹了然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