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洛天瑾的追問,柳尋衣并未直言作答,而是連夜將潘雨音找來,并在書房中架起一張古琴。
見狀,洛天瑾不禁心生好奇,伸手一指潘雨音和古琴,狐疑道:“你們這是……”
“府主,絕情谷主給的‘答復’,正是此物。”柳尋衣解釋道“她說,府主只需聽一曲琴音,便會明白一切。”
“一曲琴音?”洛天瑾滿頭霧水,心中愈發疑惑,“竟有這般怪事?”
“字字無虛。”
“罷了!”雖然洛天瑾百思不解,但他仍按下心頭之惑,緩緩點頭道,“有勞潘姑娘。”
潘雨音會意,朝洛天瑾欠身一拜,隨之矮身落座,一雙芊芊玉手不急不緩地搭在琴弦上。
洛天瑾將狐疑的目光微微瞇起,身體后仰,呈慵懶姿態,并隨手端起茶杯,饒有興致地望著潘雨音。
燭火搖曳,昏黃籠罩,深夜的書房靜如死寂。
潘雨音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屏息凝神,一念入定,腦中反復回憶著蕭芷柔所彈奏的那曲琴音,神情變的愈發凝重。
“錚!”
突然,玉指輕彈,琴弦撩撥,一道清音如鳴似嘯,驟然響起,在寂靜的書房中顯的異常嘹亮。此音宛若投石入湖,打破如鏡水面,泛起層層漣漪。雖不猛烈,但卻令人精神一陣,心神一端。
鏗聲落,琴音起。潘雨音的雙手在琴弦上由慢入快,翩翩起舞,移宮換羽,改弦更張,莜柔婉轉,山水清揚。
柳尋衣雖不通音律,但在天機閣混跡多年,也曾聞聽過不少宮廷禮樂、江湖小曲,因此對雅俗之曲、各域風情都或多或少地有所涉獵。
生平至此,在柳尋衣聽過的音曲中,最令其難忘的不過寥寥三曲。
其一,是趙馨在皇宮演奏的“霓裳羽衣”。其二,是琴魔舞妖在東海茶樓所奏的“梅花三弄”。其三,便是蕭芷柔和潘雨音所奏的這一曲。
此曲之美,不同于“霓裳羽衣”的心曠神飛,亦不用于“梅花三弄”的蕩氣回腸,而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無為清凈。
乍一聽,似乎稀松平常,別無奇特。可隨著琴音漸入佳境,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涓涓之感,宛若一道汩汩清流,隨著琴音緩緩流入聽者耳畔。無情曲化作有情淚,似水如歌,血脈相融,沁人心脾,深入骨髓。
潘雨音引商刻羽,戛玉敲冰,琴藝之嫻熟,手法之精湛,音律之貫通,感情之融合,已是天縱奇才,世間少有。然而,她與蕭芷柔相比,卻始終差上一縷韻味。
論音色高低、轉音時機、彈奏手法、撥弦力道,潘雨音皆與蕭芷柔如出一轍,無可挑剔。
思來想去,柳尋衣始終不得其解,只是在心底深處,感覺似乎隱隱少了一絲感動。
又或者,是蕭芷柔與潘雨音在撫琴時,所付出的感情有所不同?一者是“身臨其境”,另一者是“感同身受”。
奇怪的是,聽此曲的韻律,本是高昂跳躍,歡喜無限,應是一曲歡暢愉悅。可不知為何?被蕭芷柔和潘雨音彈奏出來,卻顯的分外凄涼,別有悲楚。
這種感覺好似欣喜若狂,卻是南柯一夢。大夢初醒,意猶未盡,但在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染青衫。
“失落”二字,比任何唏噓血淚和苦悶愁腸,都更能表現出這曲琴音的意境。
雖是第二次聆聽,但柳尋衣依舊能感覺到一種胸中如堵,心落深淵的壓抑之感。
高起低落,婉轉迂回。幾根冷冰冰的琴弦,在潘雨音的玉指撩動之下,仿佛注入靈魂一般,余音繞梁,延綿不絕。
陶醉其中,忘乎日月。不知過去多久?琴音漸漸褪去,書房內再度陷入一片沉靜。
“唉!”
潘雨音用情至深,淚灑琴案,似是久久回不過神來。柳尋衣更是情難自已,站在一旁足足愣了一盞茶的功夫,口中方才發出一聲莫名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