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填飽肚子后,波仁帶著柳尋衣、湯聰離開八角藥鋪,來到邏些城東。
東城相比于其他地方,儼然熱鬧許多,屋舍林立,樓閣成排,在邏些城中算是一處難得的繁華之所。
雖然也能看到不少衣衫襤褸的窮苦百姓,穿梭于東城的大街小巷,但他們大都是年富力強的青壯之年,極少見到老弱婦孺,路邊也少有凍死、餓死的可憐尸骸。
相比起窮困潦倒的西城,死氣沉沉的北城,以及橫尸遍地的南城,邏些東城顯的異常富有生機與活力。
隱隱然,柳尋衣已能在此感受到一絲霍都的嘈雜忙碌之氣。
“不止是邏些城,吐蕃上下皆有著極為嚴苛的等級制度。”一邊在熱鬧熙攘的街道中緩行,波仁一邊向柳尋衣、湯聰介紹道,“這種等級制度,傳承于吐蕃王朝鼎盛時的‘告身制’。眼下部盟割據,等級劃分已沒有那么細致繁瑣。如今,只將人分為貴族、平民、賤民和奴隸,其中賤民最多,占吐蕃人口的十之六七,平民與奴隸相當,貴族最少。四個等級,各行其道,誰也不能肆意僭越。”
“貴族指的應該是吐蕃八王,以及與他們同族的權貴。”柳尋衣揣測道,“可平民、賤民與奴隸又有何區別?”
“平民和賤民都是尋常百姓,二者唯一的區別是有無田地。”波仁解釋道,“如果沒有田地,即便像我這樣的商人,也同樣屬于賤民。”
湯聰下意識地問道:“奴隸呢?與賤民又有何區別?”
“奴隸?”波仁搖頭苦笑,伸手一指街旁的牛馬,直言道,“奴隸和它們一樣,不能算人。在這里,胡亂殺人犯法,甚至胡亂屠殺牲口也會遭到譴責,但虐殺奴隸……卻無人理會。”
“為何?”
“因為奴隸天生便是貴族的玩物。”波仁嘆息道,“和牦牛、藏馬,甚至茶碗、銅盆一樣,想殺便殺,想扔便扔,隨意處置。有趣的是,貴族和奴隸有一個共同之處,便是‘世襲罔替’,子孫后代一脈相承。除非遇到特殊機緣,否則生生世世都難以改變。”
湯聰若有所思道:“所以街上被活活凍死、餓死的都是奴隸?”
“非也!”波仁搖頭道,“生活凄慘的大都是賤民,少有一些平民,幾乎沒有奴隸。”
“這是為何?”
“因為奴隸都有主子養著,所以凍不死也餓不死。即便主人心存歹念,也會一殺了之,不會驅趕出門。”柳尋衣接話道。
“正是。”波仁欽佩道,“丁三爺果然沒看錯人,柳兄弟真是聰明之極,一點就透。”
“仁兄過獎。”柳尋衣勉強一笑,轉而問道,“敢問……仁兄為何帶我們來這兒?”
“我剛才說過,吐蕃的等級制度森嚴,任何人都不能隨意僭越。”波仁不答反問,“奴隸自不必提,平民亦能耕種糊口,可賤民若想豐衣足食,改變自己的命運,又該如何?”
聞言,柳尋衣不禁面露古怪,似乎對這件事頗有興趣。
“其實,等級制度只是不能隨意僭越,卻并非不能僭越。”波仁在一處喧聲震天的圓樓外站定,同時伸手朝樓內一指,似笑非笑地說道,“有時候,貴族也會大發慈悲,給賤民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比如……這里面的藏王斗場。”
“藏王斗場?”柳尋衣從字面上已能猜出一絲端倪,卻未直言,而是追問道,“何為藏王斗場?又如何改變賤民的命運?”
“藏王斗場,是措丹用來挑選武士的地方。”波仁笑道,“近幾年,措丹在一年一度的北嘎達盟上屢屢失利,他麾下的貴族武士不是資質平庸,便是生性懶惰,惹的他極為不悅。于是在兩年前,措丹決定不拘一格,在民間廣招勇士。這里,便是苦命人一飛沖天的地方。但凡能在斗場中連贏五場,便會被賜予田地耕牛,升格為平民。若能連贏十場,便會被措丹召見,有機會成為參加北嘎達盟的武士。一旦被措丹選中,即刻榮升為貴族。若能在北嘎達盟中表現突出,甚至奪魁,日后必能加官進爵,坐享榮華富貴,福佑子孫萬代。你們說,這是不是賤民翻身的好機會?”
“難怪這里匯聚了這么多壯士,原來都是抱著魚躍龍門的目的而來。”湯聰恍然大悟道,“你將我們帶到這里,莫非是想……”
“不錯!”波仁不可置否地點頭道,“我想讓柳兄弟參加決斗,吸引措丹注意,繼而順利混入布達拉宮。”
“今天是臘月二十七,料想參加此次北嘎達盟的武士,措丹已經定下,我現在進入斗場……會不會太晚了?”柳尋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聽著斗場中呼天搶地的嘶吼,神情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