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的義子,杜襄!”
此言一出,云追月的身體陡然一顫,眼中瞬間閃過一抹慌亂之意。
“如何?”騰三石中氣十足,咄咄逼問,“云圣主可知我兒杜襄的下落?”
“這……”
似是被騰三石打亂陣腳,云追月竟變的吞吞吐吐,閃爍其詞,與昔日處變不驚,舉重若輕的龍象山圣主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云圣主究竟知不知道?”騰三石猛然向前一步,聲音再度提高幾分。
“我……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騰三石虎目一瞪,暴喝道,“抬起頭,看著老夫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被騰三石的霸氣所震懾,云追月竟出人意料地倉惶抬頭,眼神躊躇地望向騰三石。此時的他,哪里還有半點龍象山圣主的氣勢?簡直像個犯了錯,等待懲罰的孩子。
“襄兒,你已瞞了我二十年,難道還想再瞞我二十年不成?”
騰三石老眼通紅,目光復雜地注視著云追月,聲音顫抖地說道:“若非柔兒告訴我你便是杜襄,老夫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
“我……”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云追月應接不暇,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老夫含辛茹苦地將你養大,親眼看著你從懵懂無知的孩童,變成儀表堂堂的男子漢,我教你讀書寫字,教你舞刀弄槍,教你做人,教你習武,二十多年不知廢了多少心血。當年因為我的一句氣話,你竟負氣而走,可曾考慮過為父的感受?”
情到深處,騰三石的聲音變的有些哽咽,又道:“我知你因為柔兒的事對我懷恨在心,你怪我有眼無珠,錯信洛天瑾、怪我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入火坑、怪我奪走你的摯愛、怪我不肯聽你勸諫……可我們畢竟是父子,哪有什么血海深仇?這么多年,我對你視若己出,是否真心你應該感受的一清二楚,豈能因為一次誤會而離經叛道,抹殺父子之情?”
“一次誤會?”
終于,云追月漸漸從恍惚中驚醒,他目無表情地盯著騰三石,冷笑道:“你可知‘一次誤會’,究竟害死多少無辜之人?‘一次誤會’又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你不但拆散我和柔兒,而且還害她身陷不仁不義之地,害她險些命喪黃泉,害她不得不親眼面對腹中……”
言至于此,云追月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曾答應過蕭芷柔,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剛剛一時激動險些失言,好在醒悟及時,方才沒引起騰三石的懷疑。
“我知道你恨我,柔兒也恨我。”騰三石神情激動地說道,“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師父,甚至不配做一個好族長……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事已至此,你們總該給老夫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才是。你們一個是我的女兒,一個是我的義子,一次誤會豈止令你們痛苦不堪,老夫同樣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你們在計較自己得失的同時,能否拿出一絲憐憫之心,想想我這個老人家又失去了多少東西?女兒跳崖自盡、義子負氣而走、發妻郁郁而終、族人心懷芥蒂……哪一樣不是我最最寶貴的東西?你們怪我,可我又能怪誰?我是騰族族長,你們可以意氣用事,一走了之,我該怎么辦?我能扔下偌大的騰族不管,說走就走嗎?我能天天渾渾噩噩,以淚洗面,讓天下人笑話湘西騰族日漸衰敗嗎?你們心里有苦,可以恨我、罵我,可老夫心里的苦,又該找誰去說?”
說到最后,騰三石似是借機宣泄自己心中積壓多年的委屈與憤怒。他臉色漲紅,雙目含淚,唇齒顫抖,吐沫橫飛,額頭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一瞬間繃的硬如磐石。
一個女人如此,或許不足以令人動容。
但一個鐵骨錚錚、不善言辭的漢子,尤其是如騰三石這般身經百戰,力敵萬夫的大英雄、真豪杰,此刻竟如一個失態的小女人一般大喊大叫,任誰見到都難以自持,心生一股莫名的悲涼。
英雄,豈是誰都可以當的?
不止要能人所不能,更要忍人所不能忍。
千百年來,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知飽含多少辛酸血淚?只是“不足為外人道”罷了。
望著發泄過后,仰面朝天,極力克制眼中淚水的騰三石。云追月忽覺心中酸楚無比,他強撐著虛弱的身體,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在騰三石詫異的目光下,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義父,是孩兒不孝,讓您老人家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