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來不及懊悔自己的掉以輕心,怒斥金復羽的言而無信,一大股腥熱的鮮血已然順著他的口鼻噴涌而出。
“噗!”
在金復羽狡黠而冷漠的目光中,驚懼交加,羞憤難平的隋佐再一次急火攻心,從而身體一僵,眼前一黑,如鐵塔般高大魁梧的身軀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砰”的一聲狠狠砸在血雨交融的泥濘之中。
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以至于在場除金復羽之外的所有人,無不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得目瞪口呆,半晌做不出任何反應。
“將軍……”
最先發出怒吼的是隋佐的八名近身護衛,他們親眼目睹隋佐暴斃,自知退路已絕,故而怒從心起,惡向膽生,如瘋子般揮舞著彎刀,嘶吼著朝金復羽撲來。
“放肆!”
這一刻,石鎮山和溫廉的反應遠遠快于宋玉四人,只聽一聲如雷暴喝,二人已飛身迎上。武功的巨大差距,再加上心智的徹底混亂,八名護衛在石鎮山和溫廉的左右夾攻下毫無招架之力。
短兵相接,寥寥不過十余招,八名護衛便被石、溫二人以雷霆萬鈞之勢盡數斬殺。剛剛才有些熱鬧的茶棚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雨打茶棚不斷發出的“噼啪”聲響,那是一種不摻雜一絲情感的單調枯燥且雜亂無序,恰如在場之人的恍惚心神。
此時,被俘獲的一眾蒙古軍士,以及前邊茶棚內的一眾商客,無不膽戰心驚,噤若寒蟬。
蒙古軍士擔心的是金復羽會不會將他們趕盡殺絕,而一眾客商雖然與此事無關,卻也在暗暗憂慮自己會不會遭受池魚之殃。眼下,這些無辜的過路人無比后悔自己在此處歇腳,他們早應該意識到后面的茶棚氣氛詭異,也早應該遠離這片是非之地。莫說下大雨,縱使下刀子又有何妨
不知沉默多久,大腦空白的宋玉四人方才慢慢回過神來。他們先是神情復雜地望了一眼已經完全失去生機的隋佐,而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喜怒不形于色的金復羽,最后彼此相視,四人的臉上皆充斥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郁之色。
很顯然,一向善于察言觀色,隨機應變的宋玉四人,這一次完全猜錯了金復羽的真正意圖,內心自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畢竟,他們四位與金復羽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更多,道理上也更加親近,然而在這一場從天而降的風波中,他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先是冷依依和董宵兒明嘲暗諷,暴露出兩派人馬的間隙與不和,繼而又在對隋佐的殺放抉擇上“全軍覆沒”,無一人能達到金復羽的滿意。
基于此,宋玉四人料定,現在的金復羽必然對他們失望透頂,甚至會降罪嚴懲。
宋玉深知金復羽十分厭惡那些知錯不改的人,也知道自己絕不能再繼續揣著明白裝糊涂。
因此,哪怕他的內心再如何膽怯,再如何不情愿,現在也必須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走到金復羽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態度誠懇地主動認錯:“塢主,今日之事確是我一時糊涂,思慮不周……”
“江湖上都稱你為‘神算子’,我本以為你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卻不料你竟是聰明一時糊涂一世。”金復羽對戰戰兢兢的宋玉視而不見,徑自走向旁邊,并將手探出茶棚之外,任由淅淅瀝瀝的雨水滴落在他的掌心,云淡風輕地說道,“蒙古朝廷派隋佐伏殺我,說明我已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在他們眼中,我甚至比異軍突起的柳尋衣更加棘手。因此,無論我殺不殺隋佐,只要他們打算向大宋用兵,就一定會繼續找我的麻煩。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婦人之仁,惹天下英雄恥笑”
“塢主教訓的是!”
“你信不信,我放過隋佐,那些韃子一定會認為我怕了他們,然后像瘋狗一樣咬著我不放。可我一旦殺了隋佐,他們反而會對我心生忌憚,不敢再貿然挑釁,以免步了隋佐的后塵。”金復羽不睬若有所悟的宋玉,繼續說道,“當然,你們的顧慮并非全無道理,以隋佐西京將軍的身份,蒙古朝廷即使為了維護體面,也不會息事寧人,必會伺機報復。但你們也不要忘記,我和洛天瑾不一樣,金劍塢和賢王府也不一樣。洛陽城在蒙古人的掌控之下,想躲麻煩自是不太容易,但靜江府卻深入大宋腹地,韃子想報復呵!如果他們來的人少,根本無濟于事。如果來的人多,更無需我們出手,大宋官府自會有所行動。”
“明白了!”金復羽的教誨令宋玉茅塞頓開,臉色也變得愈發羞愧,“眼下,柳尋衣已經接手賢王府,昔日洛天瑾掌控的秦淮以北的江湖勢力必將紛紛歸順于他。既然他現在風頭正勁,我們索性避其鋒芒,以秦淮為界與其南北對峙,分庭抗禮。如此一來,也能迫使青城、峨眉盡早下定決心,與我們同仇敵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