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遵命……”
在趙元虛弱而堅毅的目光催促下,柳尋衣于恍惚中勉強答應一聲,又遲疑半晌,方才如行尸走肉般踉蹌著朝洛天瑾逼近。
不知何時?柳尋衣看向洛天瑾的眼眸已經溢滿淚水,他每向前一步,便有一滴淚水自眼中無聲滑落。
此刻,洛天瑾已經虛弱的挺不直腰板,如行將就木的病秧子一般,身形佝僂,氣若游絲,蒼白如紙的臉上充斥著悲傷、苦澀、無奈……渾濁而渙散的目光,癡癡地望著步步逼近的柳尋衣,口鼻中不斷流淌出艷紅刺目的鮮血。
四目相對,淚霧朦朧,遮蔽了二人的眼神,模糊了二人的面容。
當踽踽涼涼,凄凄惶惶的柳尋衣行至洛天瑾身前時,洛天瑾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向他綻露出一抹慈愛的微笑,而后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腳下一軟,身體前傾,欲栽倒在地。
柳尋衣眼疾手快,不假思索地俯身上前,用自己的雙手將洛天瑾的身體死死攙住。
“尋衣,動手吧!”
洛天瑾的腦袋有氣無力地耷拉在柳尋衣的肩頭,虛弱不堪的聲音在他耳畔悄然響起:“凌瀟瀟蛇蝎心腸,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惡毒……如我所料不錯,武當派已經動手,云追月也是有備而來……謝玄、鄧長川、黃玉郎至此無音訊傳來,反而雁不歸能大張旗鼓地進入東院……想來,謝玄他們恐怕是……兇多吉少……”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一絲悲痛之意,又道:“這一次,是為師失算……是我連累了所有人……”
“府主……”柳尋衣的雙手死死攥著洛天瑾的衣袍,哽咽道,“為什么?為什么你明知我是朝廷的人,仍由著我胡來?為什么你不及早揭穿我?為什么故意將自己置于險境?若說只為引趙大人入局,我寧死不信……因為你現在根本沒必要和朝廷翻臉,更沒必要冒這么大的風險……”
望著百思不解的柳尋衣,洛天瑾的心中感慨萬千,卻又有苦難言。
事已至此,洛天瑾對自己的命運已是了然于胸。
如今,縱使他將自己與柳尋衣的關系和盤托出,也不能挽回大局的崩潰,更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僅憑柳尋衣一人,根本無法與凌瀟瀟、云追月等人抗衡。
反而,盲目暴露二人的關系,非但令柳尋衣陷入更大的糾結,而且會為其引來殺身之禍。畢竟,朝廷和凌瀟瀟都不會允許洛天瑾的兒子存活于世。
尤其是凌瀟瀟,更不會容忍洛天瑾和蕭芷柔的私生子成患。此一節,從她不顧一切地派人去許州刺殺云劍萍,足可窺見一斑。
如此一來,洛天瑾仍難逃一死,而柳尋衣也將變的不忠不奸,半紅半白,同時身陷危局,縱使能僥幸活命,也將永遠活在愧疚與自責之中。
此事無疑是一誤再誤,洛天瑾斷斷不愿看到。
他雖自私,卻不愚蠢。如今自己大勢已去,誰也無法挽回,又何必一錯再錯,臨死前拖自己的兒子下水,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緣由如此,洛天瑾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便已下定決心,誓死不與柳尋衣相認。
他自私貪婪一輩子,臨死之際終于大度一次,慷慨一次。洛天瑾要用自己的死,替柳尋衣博一個錦繡前程,助其成就心思神往的功名大業。
如此,也算他這個做爹的,為兒子的前途命運,貢獻最后一絲力量。與此同時,也算是對蕭芷柔母子三人二十多年的虧欠,做最后一絲彌補。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
今日的洛天瑾,雖談不上大徹大悟,卻也算死得其所。
“府主,我答應過凝語不殺你,如果我言而無信,日后又該如何面對她?”
“不必猶豫,亦不必難過。”洛天瑾并未直接回答柳尋衣的追問,而是用手輕輕抹去他的淚痕,嘴角露出一絲慘笑,“今夜,縱使你不殺我,凌瀟瀟和云追月也不會放過我……與其死在他們手中,為師……更愿死在你的劍下……”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