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衛默默點燃燭臺,望著不修邊幅的柳尋衣,不禁嘆息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一言不發地將七零八落、東倒西歪的酒壇、桌椅收拾干凈,并用清水沾濕錦帕,替柳尋衣擦拭臉頰。
“誰?”
似是被臉上的涼意驚醒,柳尋衣猛地坐直身體,眼神呆滯地望著苦笑不語的秦衛,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秦兄,原來是你啊!”
對視半晌,柳尋衣方才恍然大悟般吐出一句話,而后身子一歪,慵懶地依靠在被褥上。
“別再喝了!”秦衛奪過柳尋衣懷中的酒壇,不悅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成何體統?”
“你的傷勢如何?”柳尋衣并未接秦衛的話茬,而是自顧問道,“仇大哥的傷勢如何?”
“仇大哥早已無礙,不過他失去一只手,日后恐怕會有諸多不便。侯爺讓他專心培養新人,似乎不愿再讓他拋頭露面。至于我的傷勢,也已經好的七七八八。”秦衛將酒壇放到一旁,再度拿起濕帕替柳尋衣擦拭臉上的污漬,“反倒是你,明明傷勢最輕,結果卻‘愈合’最慢。”
“我無妨。”柳尋衣接過濕帕,囫圇著在臉上涂抹幾下,讓自己混沌的精神漸漸清醒幾分,“侯爺的傷勢如何?”
“皇上遣御醫替侯爺療傷,因此早已痊愈。”言至于此,秦衛的口中不禁發出一聲嘆息,“洛陽之行,天機閣死傷慘重。去時數百人,可活著回來的卻寥寥無幾……”
柳尋衣默默注視著神情悲痛的秦衛,眼神復雜,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柳兄,這段時間天機閣內有些兄弟對你可能心存不滿,甚至抱怨,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秦衛話鋒一轉,勸道,“與他們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大都死在賢王府,因此他們心里難免憋屈難受,又不能向侯爺發牢騷,因此才將怨氣算在你頭上,你……”
“不必多言,我明白。”柳尋衣自嘲道,“在他們心里,我早已不是天機閣的柳大人,而是賢王府的柳執扇。他們的兄弟知己死在賢王府,于是惡其余胥,將怨恨算在我頭上也是人之常情。”
“柳兄,他們不懂事……”
“放心,我不會怪他們。”柳尋衣灑脫一笑,似是寬慰秦衛,又好像在寬慰自己。
“其實,這幾個月丞相大人和侯爺過的也不痛快。”秦衛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的計劃是招安洛天瑾,將江湖豪強變為朝廷的精兵悍將。結果招安不成,洛天瑾竟變成反賊。我們雖歷經艱辛成功鏟除洛天瑾,卻也將中原武林徹底推到與朝廷對立的陣營。如此一來,東府籌備多年的計劃無疑功虧一簣,全盤落空。西府借題發揮,在皇上面前與東府一筆筆的算賬,指責我們空耗朝廷的人力、物力、財力,結果非但不能替皇上分憂,反而徒增內患,令大宋的局勢變的愈發緊迫。皇上本已對東府心生不滿,再加上西府的落井下石,丞相大人在朝堂倍受排擠,侯爺更是被勒令停止一切差事,至于何時啟用天機閣……再議。”
“怎么會這樣?”
柳尋衣對朝中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故而聽到秦衛的講述,內心震驚無比。
他本以為天機閣成功平叛,雖比不上招安的功勞大,但至少也是一件好事。卻不料,朝廷對天機閣非但沒有獎賞,反而將趙元打入冷宮,棄之不用。
“唉!世事無常。”秦衛苦澀道,“我們付出這么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結果卻……如今指望朝廷獎賞我們八成無望,皇上不下旨降罪已是阿彌陀佛。”
“朝廷為何如此不公?”柳尋衣滿心失落,語氣分外悲涼,“江湖勢力尚且賞罰分明,堂堂朝廷豈能功過不分?”
“噓!妄議朝政,當心掉腦袋!”秦衛嚇的臉色一變,趕忙提醒道,“柳兄,這里不是賢王府,你說話可要把握分寸,斷不能信口胡言。其實,事情本不至于鬧到這步田地,只因最近臨安城鬧出太多是非,因此才惹得龍顏不悅。”
“你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