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神郁氣悴,步伐沉重的黎海棠,柳尋衣再度出言寬慰。
然而,縱使黎海棠能強迫自己不去想剛剛發生的事,可身為“活靶子”的婦人及女童卻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壓力,如喪考妣般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的哭聲傳入黎海棠的耳中,宛若哀求、宛若憎惡、宛若鄙夷、宛若絕望……令本就心事重重的黎海棠變的愈發不知所措。
似乎是一瞬間,又仿佛千百年,黎海棠終于走完他生平走過的最長一段路,駐足在射箭的位置,神情復雜而悲慟地朝著痛哭流涕,顫栗不休的三名奴隸緩緩舉起手中的鐵弓。
“黎海棠,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汪德臣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這種比試最兇險的位置無疑是最后一人,剛剛那個老頭的下場你也看到了。雖然重傷,卻也算命大。眼下站在最后的可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婦人,萬一你稍有差池,說不定會一尸兩命……”
“轟!”
汪德臣的一席話,宛若當頭一棒,雷霆一擊,令黎海棠的腦中登時傳來一陣轟鳴,剛欲聚精會神的心態瞬間土崩瓦解,看向那名捂著肚子失聲痛哭的婦人的眼神,更是變的憂郁無比。
“黎海棠,你在等什么?”馮天霸懊惱道,“就算你失手錯殺一兩個人,那又如何?比起大宋千千萬萬的無辜百姓,三兩個人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你這是什么話?”潘雨音似乎對馮天霸的言論十分不滿,嗆聲道,“如果站在那里的人是你的妻兒,你還會這么說嗎?”
“若能為朝廷、為國家、為蒼生黎民而死,莫說我的妻兒,縱使是我的父母,亦死不足惜!”
“你……”
“不要再吵了!”
突然,黎海棠面露猙獰,暴喝一聲,不僅壓下馮天霸與潘雨音的爭執,更將周圍人的竊竊私語生生打斷。
一時間,“那達慕”會場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黎海棠喘著粗氣,眼神狠戾地望著站在遠處的三名奴隸,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也不該用你們的性命做賭注。但茲事體大,今天的我無論如何不能退縮。因此,萬一你們……不小心死在我的箭下,下輩子盡管找我尋仇。記住!我叫黎海棠。當然,如果你們不想死,最好站著別動……一動也別動。”
黎海棠這番話既是說給三名奴隸聽,亦是說給自己聽,宛若一顆定心丸,令其惶惶不安的心漸漸沉靜下來。
當他重新舉起鐵弓時,眼中的糾結與猶豫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唯有洞穿一切的銳利與漠視生死的冷傲。
被鋒芒四射的箭頭牢牢鎖定,排在第一個的奴隸不禁汗如雨下,雙腿發軟,身體如篩子般一個勁兒的哆嗦。
死死盯著不斷晃動的三枚銅錢,原本細不可見的三根發絲竟詭異地浮現在他的瞳孔中。
突然,黎海棠眼神一凝,將箭矢若有似無地稍稍上抬。緊接著,彎扣弓弦的手指驟然一松,第一支箭矢如白駒過隙般倏忽而出,于半空劃過一道優美而流暢的曲線,一連射斷三根發絲而未傷到三名奴隸分毫。
就在第一支箭矢射出的瞬間,黎海棠鐵弓下壓,同時反手取箭,伴隨著“嗖”的一聲輕響,第二支箭矢如期而至。
穿針引線于凝固的空氣中,令箭矢如行云流水般蜿蜒而過,將凌空下墜的三枚銅錢詭異而精準地一一穿于箭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