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賊心虛的秦衛再度發出一道驚呼,望著近在咫尺的冷厲刀鋒,秦衛忽覺心跳驟停,喉嚨發緊,渾身上下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
他顫顫巍巍地轉身,看向柳尋衣的目光充滿惶恐與忌憚,欲開口說些什么,但喉舌卻不聽使喚,任他拼盡全力仍“一聲不吭”。
“為什么?”
柳尋衣面對秦衛的反應與面對白錦時截然不同,對白錦出手,他可以毫不留情,甚至達到視人命如草芥的冷酷境地。
可面對與自己風風雨雨二十幾年的朋友,柳尋衣心中的憤怒更勝此前十倍、百倍,但他的悲慟則勝憤怒千倍、萬倍。
“為什么?”
柳尋衣踩著自白錦身下不斷流淌出的鮮血,一步一個腳印地朝秦衛慢慢逼近,淚水漸漸溢出,舉劍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
“究竟為什么?”
當柳尋衣來到秦衛面前時,當他的劍鋒直指秦衛的眉心時,淚水已徹底模糊他的視線,令他在一片斑斕恍惚中……隱約看到二人小時候嬉戲打鬧,相依為命的一幕幕往事。
“為什么殺侯爺?”柳尋衣心如刀割,悲痛欲絕,“侯爺救我們性命、養我們成人、教我們讀書、傳我們武功……你為什么恩將仇報?為什么出賣東府?又為什么荼毒天機閣的兄弟?”
“真正想問為什么的人是我!”當兄弟反目的悲傷逐漸掩蓋對死亡的恐懼,面對淚流滿面的柳尋衣,秦衛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宛若破繭之蝶,于羞憤交集中沖破扭捏與束縛,面無懼色地迎著柳尋衣的劍鋒向前一步,哽咽道,“你為什么回來?為什么不和趙馨遠走高飛?為什么明知皇上要殺你,卻仍對朝廷死心塌地?如果你不回來,什么事都不會發生!如果你不回來,東府和侯爺的下場不會這么凄慘!如果你不回來,我們兄弟……也不會鬧的今夜這般水火不容!”
“胡說八道!”柳尋衣沉聲道,“如果我不回來,如何知道丞相蒙冤,侯爺枉死?如何知道東府風波是西府暗中作祟?又如何知道……你的卑鄙行徑?”
“他們的事與你何干?你被皇上打入天牢含冤戴罪時,他們可否關心過你的死活?你口口聲聲喜歡江湖中無拘無束的日子,口口聲聲對趙馨一片癡心,口口聲聲別無所求……既然如此,我冒著生死之虞將你從天牢救出來,千方百計地讓你參與送親,辛辛苦苦做這么多事,就是為你和趙馨提供一個金蟬脫殼,雙宿雙棲的機會,你又為何辜負我的一片苦心?”秦衛惱羞成怒,語氣愈發悲憤,“在你離開臨安前,我曾再三勸你把握機會,永遠不要再回臨安,你為什么不聽話?如果你肯聽我的話,何至于被蒙古人戲耍?何至于被朝廷利用?何至于背負千古罵名?又何至于淪為他們的替死鬼?”
“我不是不聽你的話,而是不能聽!”柳尋衣怒道,“如果我只顧一己之私帶走趙馨,朝廷如何向蒙古交代?一旦戰事爆發,大宋億兆黎民又該如何自保?更何況,趙馨她……也從未想過跟我遠走高飛……”
“你就是這樣,一直認為自己是對的,我是錯的!”秦衛似乎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郁結,怒斥道,“如果你肯聽我的話,早點與趙馨斷絕關系,也不至于鬧出這么多麻煩?你永遠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看似處事周全,實則只是意氣用事。你永遠看不見現實的殘酷,永遠不明白‘識時務’的意思,永遠不替自己長遠打算,永遠分不清前途和女人究竟哪一個更重要……當初在洛陽城,你因為洛凝語差點放棄對付洛天瑾,而今在臨安城,又因為趙馨不惜與皇上為敵,說到底都是因為女人。柳尋衣,難道你這輩子吃女人的虧吃的還少嗎?你早已不是小孩子,為何遇事從不思考前因后果?凡事不講時局,只認感情,為何你如此天真幼稚?”
“因為我不像你那般無情無義,冷血自私!”
“我無情無義?我冷血自私?”面對柳尋衣的叱責,秦衛怒極而笑,溢滿淚水的眼中猛然閃過一抹狠絕之意,“如果我無情,當初何必在趙元面前用自己的性命換你的命?如果我自私,又為何再三懇求錢大人給你棄暗投明的機會?天下任何人都能說我冷血無情,唯獨你柳尋衣……沒資格怪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