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及此,羞憤難當卻又無可奈何的蕭芷柔難免有些氣急敗壞,怒道:“謝玄,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尋衣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你有什么資格左右他的去留?”
“他是你兒子,更是北賢王的兒子!”謝玄強忍著內心的激動,不甘示弱地與蕭芷柔據理力爭,“蕭谷主,恕我說一句不恭敬的話。尋衣自幼孤苦無依,你與北賢王皆未盡過父母之責。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大’。若說誰最有資格決定尋衣的命運,你與北賢王皆不如將尋衣一手養大的趙元。因此,現在強調他是誰的兒子……無異于五十步笑百步,根本毫無意義。然而,縱使是‘五十步笑百步’,北賢王與尋衣的感情仍比你親近深厚。至少……尋衣曾在賢王府效命多時,與北賢王既有主仆之義,又有師徒之情,這些年他承蒙北賢王的教誨比鴻軒公子有過之而無不及。細細算來,雖然北賢王在世時未與尋衣父子相認,但他與尋衣的‘父子之情’卻實實在在,不容抹殺。更何況,北賢王在生死關頭用自己的性命保住尋衣,此乃父愛如山,血濃于水。此一節,難道不足以羞煞一直‘冷眼旁觀’的蕭谷主?因此,你又有什么資格替尋衣決定自己的歸宿?難道只因為你是‘生而未養’的……親娘?”
“謝玄,你……你找死不成……”
“蕭谷主之所以動怒,恰恰因為謝某言之無虛。”面對怒不可遏的蕭芷柔,謝玄臨危不懼,依舊嚴辭正色,大義凜然,“蕭谷主捫心自問,謝某所言……何錯之有?我承認,北賢王昔日有負于你,可他縱有千般不是、萬般過錯,也只是你們之間的恩怨,與下一代無關。你心心念念怨恨北賢王薄情寡義,試問蕭谷主當年對待自己嗷嗷待哺的一雙兒女……又何嘗不是自私無情?謝某追隨北賢王多年,深知他的為人品性。倘若他一早知道你懷有身孕,一早知道自己有一雙兒女流落在外,斷不會像蕭谷主那般‘棄之不顧’,更不可能忍心讓自己的骨肉飽受顛沛流離之苦。論無情,究竟誰更無情?論自私,又是誰更自私?雖然你與北賢王因愛生恨皆是凌瀟瀟從中作梗,可蕭谷主你……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過錯?從始至終,北賢王根本不知道尋衣和劍萍的存在,他縱使想盡責……恐怕也找不到機會。但你不同,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身為母親……卻毫不猶豫地狠心拋棄他們。你一心顧影自憐,全然不睬自己的兒女。殊不知,千錯萬錯,孩子總是無辜的!如此算來,蕭谷主的‘明知故犯’是不是比北賢王的‘不知者無罪’更加冷血?更加無情?更加可惡?北賢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但他卻為自己的兒子付出生命的代價。蕭谷主冰魂雪魄,有情有義,可你又為自己的兒女付出過什么?”
謝玄此言猶如鋒刀利劍,字字句句狠狠戳進蕭芷柔的心底,直令她柔腸寸斷,痛不欲生。
不可置否,當年的“滕柔”年輕幼稚,心智不熟。因為對洛天瑾由愛生恨,所以惡其余胥,對洛天瑾的一雙兒女也心存芥蒂,故而犯下滔天大錯。
然而,當她墜崖不死,重獲新生成為“蕭芷柔”后終于大徹大悟,于是四處追查“杜襄”的下落,晝夜期盼著能與自己的一雙兒女團圓。
只可惜,天意弄人,為時晚矣。
這一刻,蕭芷柔的心里既悔恨又委屈,她想替自己辯駁,又無顏替自己辯駁。因為在活生生的柳尋衣和云劍萍面前,在他們悲慘而凄楚的童年經歷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任何“辯解”都像是……故意“狡辯”。
不知不覺,神郁氣悴的蕭芷柔已褪去殺心,潸然淚下。
“倘若北賢王在世,剛剛這番話……謝某絕不會說出來,他也不允許我說出來。”謝玄老眼泛紅,言辭愈發悲切,“蕭谷主,既然我們開誠布公,謝某索性再和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北賢王身為有婦之夫與你滋生曖昧,確有過錯。但他的過錯只能影響你一時,卻無法左右你一世。你的路……終究是你自己走出來的。一味地怨恨別人……并不公平。再說尋衣,‘子承父業’不僅僅是北賢王的遺愿,更是古往今來天經地義之事。無論他是否愿意,有些事他應該做,也必須做。因為……這是他欠他爹的!”
此刻,神思恍惚的蕭芷柔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神情呆滯,目光空洞,被謝玄的“逆耳忠言”深深刺痛,深陷糾結而難以自拔。
“蕭谷主,謝某謹遵你的吩咐,說的每一句都是‘大實話’。至于你要帶走尋衣……恕謝某萬萬不能答應。”
言至于此,謝玄滿眼謹慎地望向失魂落魄的蕭芷柔,下意識地輕咳兩聲,從而語氣一緩,態度頗為誠摯:“無論如何,蕭谷主是尋衣的親娘,是賢王府的‘主母’。只要你不違背北賢王的遺志,做出倒行逆施之舉,謝某和賢王府弟子必當對你尊奉有加,在你面前也萬萬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