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東宮,宣德殿。
寢室內,劉旸靜靜地躺在軟榻上,額頭放著一張疊起的毛巾,一副疲憊的模樣,整個的狀態明顯堪憂。
“殿下”蕭綽侍候在側,看著劉旸這副疲憊不堪而又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關心地喚了聲。
“我無事不用擔心”劉旸聲音很低沉,始終閉著眼睛,只是把額頭的毛巾拿下,用手背輕捶額頭,很是傷神的模樣。
蕭綽見狀,立刻湊近,用那雙柔軟的手,幫劉旸輕柔按捏。這個法子明顯有用,很快,劉旸面上的不適表情便緩解了許多。
“殿下還在為朝中之事煩憂”看劉旸始終心緒難平,蕭綽猶豫過后,終是主動發問。
劉旸聞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沉吟了下,反而提醒道“朝廷這場風波,已然數月,仍舊持續不止,自上而下,朝不保夕,讓你父兄親戚,也都小心謹慎一些,不要被人拿住把柄。陛下是鐵了心要刷新吏治,誰勸,也無用,誰犯事,都難逃”
“妾知道了”見劉旸表情凝重,蕭綽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應道。
“陛下要進行吏治革新,于國于民,應是好事,殿下似乎有異見”蕭綽輕聲問道。
對此,劉旸沉默了一會兒,方才悠悠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心慈手軟,迂腐懦弱”
“妾不敢”突聞此言,蕭綽臉色微變,趕忙起身句身表示道。
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劉旸笑了笑,朝她伸手示意了下,輕嘆一聲道“我豈不知吏治不清之害對于那些貪污、恃權弄法、欺君害民的蠹蟲,我也恨不能盡除之
只是,陛下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搞株連,興大獄,恰如秋風,席卷落葉。然,凡興大獄,必有冤枉,尤其是皇城、武德二司橫行,既壞法制,又失臣心。
大漢這么多法制,都是陛下一點一點完善的,可是他自己,似乎卻沒有多少信心,總是喜歡一意孤行,以這等粗暴直接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希望能以最慘痛、最醒目的方式,警告世人。
凡是不依國法,那立法何用天子口銜天憲,道理不假,然若天子都不重視法制,肆意踐踏,那上下臣民,還有何人把大漢法典當回事
殺人的震懾效果自然是顯著的,我也不反對殺貪官,只是,陛下恨之太深,責之太嚴,操之太急了。
依此法,即便貪官都被殺盡了,大漢朝綱也亂了,于國于民,又有何益”
劉旸這番衷心之言,顯然在心里憋久了,都不敢對外人說,即便今日冒險勸諫劉皇帝,也是很保守的,即便如此,也引得劉皇帝大怒。有些心里話,也只有在蕭綽這里敢一吐為快了,這是多年下來,蕭綽獲得的太子的信任。
“妾實在不知,殿下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憂思,如此重的負擔”蕭綽柔和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心疼,道“這些話,您今日向陛下進言了”
聞問,劉旸眉頭皺了下,睜眼看著蕭綽,目光中帶著探詢“此言何意你都知道我今日向陛下進諫了”
蕭綽低下頭,輕聲道“不止如此,還知道,殿下被陛下申斥了,宮中已經傳開了”
聽她這么說,劉旸愣了許久,方才苦笑道“傳的真快啊都說這高墻深宮,禁衛森嚴,但拿這流言消息,似乎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感慨一句,劉旸有些傷神地說道“這些日子,因憂恐求到我面前的臣工,數不勝數,都希望我能勸阻一下陛下。然而,陛下不只是天子,更是我父,我這做兒子的,還能忤逆父親的意志嗎”
“但殿下還是進言了”蕭綽道。
“是啊”劉旸長嘆一聲,把今日垂拱殿勸諫的情況與結果簡單說了一遍,然后問道“你說,我今日進言,究竟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