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內心憤怒不滿,但劉文濟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新太子是他與大漢帝國,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幾乎伴隨著他整個統治末期生涯。
而圍繞著新太子的推舉,快速地在帝國上層形成了一個政治旋渦,幾乎將所有中樞朝臣都吞噬其中,只要在這個權力場間,少有能置身其外者。
在這件事上,大漢帝國上層的權貴們,似乎都一一蘇醒了,包括那些家世顯赫,但在歲月流逝之下,已經漸漸邊緣化的開國公侯,元從故舊。而這種斗爭,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勛貴大臣們,實在給了皇帝劉文濟半年多的緩和時間,希望他能從喪之之痛的陰影中恢復過來。因此,一直到建隆二十年春,隨著京畿道布政使柴熙讓前以吏部尚書職出任上奏,請立太子,早定國本,這場醞釀了半年多的暗流,終于徹底暴露了出來。
緊隨柴熙讓之后,請立太子的奏章有如雪片一般飛向皇帝劉文濟,這還是明請的,還有諸多旁敲側擊、拐彎抹角,以各種形式向皇帝暗示的,類似的奏疏,十張皇帝御用大案都盛不下。
而這種風正式吹起來之后,在沒個確切的結果之前,就很難平復下去了。隨著“冊立太子”的呼聲甚囂塵上,遍及朝野,對儲君的意見,朝廷內部也逐漸正式地分裂成三派。
睢陽公劉繼英以及皇長孫劉維箴,這是最核心的兩派,還有一派,則是持“中立”態度,準確地講,遵圣諭而行。但不論哪一派,在請立太子的事務上,態度是一致的。不管是存有怎樣心思與謀劃,太子該當及早確立。
而劉繼英、劉維箴兩人支持者們之間的爭斗,也形成了開國以來帝國在繼嗣問題上第一次尖銳的、大規模的政斗,影響之深遠,甚至一度使朝政糜廢。
雙方從大方向上,代表了自世祖時代起就延續下來的兩股勢力的斗爭,貴庶集團的角力。支持劉繼英的,當然是以楊氏為首的軍功貴族們,劉維箴則以庶族官僚集團居多,同時,也不乏貴族支持,畢竟楊氏樹大招風,難免引人嫉妒,另一方面,在楊家也很難完全代表帝國的軍功貴族階級。
這也導致兩者之間,實力與影響相對均衡,因此,如果僅憑臣僚們自己推戴擁立,是很難迅速出一個結果的。事實上也是如此,從建隆二十年,一直到建隆二十二年,為了將目標對象扶上位,帝國的權貴們是絞盡腦汁,各顯神通,從鼓噪推戴,迅速演變成相互攻訐,一場大型的黨爭,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在劉文濟統治時期出現了
朝廷的風氣,為之一改,建隆時代維持了二十年的清明政治,也不可避免地多了幾分污濁與陰霾,甚至從中樞,傳導至地方,最夸張時,連一邊遠州縣官吏,都不禁參與到太子的討論中來,其中不乏用自己的辦法表明支持之意。
這樣的局面,是遠超很多人最初之意料的,沒人能想到,太子之位能拖這么久,而造成這樣的結果與影響,皇帝劉文濟負有不可推卸之責任。
因為,一切的本質,還在于劉文濟內心的猶疑。
同諸權貴大臣一般,劉文濟對繼嗣之君的人選,也是從劉繼英、劉維箴二者之間考慮。但最終選擇誰,卻難有個果斷的決定,每個人,都讓劉文濟顧慮重重。
劉繼英,性沉穩,有志氣,涵養足,是一個標準的皇室教育出的精英,雖然少鍛煉,但畢竟還年輕,極具培養價值,未來可期,身份上也沒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唯一讓劉文濟顧慮的,恰恰是楊氏外戚的影響,看看以楊氏外戚及一干軍功貴族們組織起來的“睢陽派”吧,那等聲勢,讓劉文濟都不禁側目。
即便有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但楊氏之盛,并且持續了這么多年,甚至影響到下一代帝王了,劉文濟是怎么都無法忽視這些因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