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酒!”王章招呼了一聲,侍候在旁的仆人聞聲趕忙上前,給在場幾人斟上已經涼透的酒水。
持杯對飲而盡,自楊廷侃手中接過行囊,與其妻子相互攙扶著,即欲西行。
“爾等押差,沿途對楊公夫婦當善加照料,如有怠慢,入得我耳......”臨行前,王章板著一張臉,聲音不大,但分外嚴厲,朝領頭的差官交待道。
押送楊邠,跋涉千里,西行邊鄙之地,這可是個苦差事,在隊的押差心情沒幾個好的。不過,面對王章的警告,還得堆起笑臉,畢恭畢敬:“相公請放心,小的等絕不敢慢待楊公!”
差官招呼著手下上路之時,自東面官道上突然疾馳來一隊人馬,風氣肆意,吸人眼球,包括道路間的行人。
待其近了,認清來人,乃是御前班直張永德,卻是一身平常服飾,王章神情頓時便凝重起來了,不由看向楊邠。莫非,天子改了注意?
楊邠倒是一臉淡定,目如靜潭,看著年輕英武的張虞侯。皇帝身邊的年輕人,確實是越來越多了......
以一矯健的身姿下馬,張永德先朝王章一禮,而后上前,掃著楊邠,朗聲道:“陛下有諭,流放之路漫長,楊邠雖有罪,念及其老臣有功,特賜馬車一輛,以為代步!”
手朝后一招,后邊立刻有禁衛驅使著一輛馱馬車,上前而來。看著張永德,又望了望馬車,楊邠蒼老的面上閃過一絲復雜之情,并未再與自個兒較勁,朝東望向皇城,大拜一禮:“罪臣拜謝!”
拾掇一番,再拜別,楊氏夫婦上得馬車,在一干差官的押送下,遠赴西陲。
駐足良久,望著一行徐徐遠去,王章悵然一嘆:“此一別,恐無再見之日吶!”
“相公,末將這便回去向陛下復命!”離開前,張永德向王章客氣地行了個禮。
在張永德身上掃了一圈,雖有些好奇他常服裝飾,王章還是淡淡道:“張虞侯請自便!”
在距離楊、王臨別處不遠,一處矮崗上,劉承祐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落向嘈雜的官道,神情變得不可捉摸。
“陛下既欲送別楊公,為何變了主意?”在其后側,王溥主動開口。
劉承祐隨口說道:“朕給楊邠定下了十條大罪,如此重罪之人,免其死罪,已是天恩。朕再親往相送,或許不妥!”
“陛下賜下馬車代步,已是仁厚!”王溥說道。
兩千里關山,若真讓楊邠那老身子骨一路走完,只怕免不了半途而終的結果。
沒有太長時間,楊王臨別的對話,便落入劉承祐之耳。稍微體會了一下,劉承祐頓露嗤笑:“楊邠對朕,有所怨艾,可想而知。卻是不曉,王章何來的怨氣?”
這話,周遭之人,都不敢接茬。
沉默了一會兒,劉承祐西向而望,揚手問王溥:“齊物,朕是不是太過涼薄了?”
驟聞此問,王溥心下一驚,小心地瞥了眼皇帝,并不能從其臉上看出什么異樣。
“陛下言重了!”稍微琢磨了一會兒,王溥沉聲答道:“臣僅知曉,自今而后,大漢朝堂,陛下可乾綱獨攬了!”
聽其回答,表情一訥,不由偏頭盯了王溥一眼,旋即化為一陣暢快的笑聲,難得張揚......
兩年了,劉知遠留下的那干將臣,蘇逢吉遭貶,史弘肇外放,楊邠問罪,蘇禹珪近乎隱退,王章削權......到如今,被劉承祐視為掣肘的朝中老舊力量,確是不多了。
從此以后,大漢朝堂煥然一新,而劉承祐的君主集權道路,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大漢,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一個真正屬于劉承祐的時代。
“據聞,蘇逢吉在涇州,還真養起了馬。楊邠貶至原州,這二人當初在朝中互為掣肘,而今同在西北,或算是一種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