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史弘肇外放洛陽,以其強勢地不講道的作風,將西京官僚、勛臣、豪強、富商,炮制得可謂“欲仙欲死”。其當值期間,一直伴有彈劾、詆毀之聲,源源不斷傳來,若有一月,沒有收到西京的舉告奏疏,東京這邊,反倒不習慣了。
只是,由于腹黑天子劉承祐的緣故,對于史弘肇在洛陽的工作,他心里是很滿意的。西京那么多吸大漢血財的勛臣、豪富,正當史弘肇這樣的惡人去磨一磨。
故,再聞范質提起關于史弘肇的彈劾,劉承祐并不意外,只當尋常。
不過,范質顯然另有想法,提醒著說道:“陛下,此次情況有些特殊!”
“嗯?”果然引起了劉承祐注意:“怎么回事?說!”
“因陛下前核查全國土地、丁口詔,史弘肇命屬下職吏、官兵、差役于洛陽境內進行全面清查。這本是奉詔命,然下面的職吏行事太過恣意,大漢官員、勛臣多于西京置田產,設莊園,未登記在冊者,甚多。史弘肇依舊籍,按圖索驥以核之,不在籍冊者,盡數收繳。”
“如此一來,西京上下,因此而破家失地者,數不勝數。民怨由此而積,竟生仇恨,有人聚財合資以雇游俠刺之,為史弘肇盡數擒拿虐殺。后又派兵,于西京城內大肆緝拿主謀,逮捕數十人,嚴刑審問,不加查證,亦未上報東京,便悉數棄市!”
“陛下,而今西京,士民官商,無不因史氏之政而怒,怨憤之聲,足以載道......”
聽完范質的匯報,劉承祐表情也不禁嚴肅了許多,凝眉說:“鄭國公按朝廷詔命行事,有何過錯,民怨何來?”
說著,瞥了范質一眼:“土地乃民之根本,衣食所依。那些連田阡陌者,為何不早報官府登記,其間緣由,朕豈不知?這些年,西京所招徠屯墾復耕之民,軍功賞賜之地,可曾被侵擾?范卿嘴里所言之民怨民憤,究竟所指何人?”
雖然并不是針對范質,但天子連問,落入范質之耳,卻讓這向來沉穩嚴肅的大臣心中惴然。
觀劉承祐面色冷硬,仍欲維護史弘肇的模樣,心中不由默默嘆了口氣:“陛下......”
不待其話說出口,劉承祐又道:“然而,鄭國公一介武夫,素來強硬,行事過激,處置不當,也是不該。恣意逮捕,悍然殺戮,有草菅人命之嫌,更是不該!”
這番表態之后,劉承祐看著范質:“范卿以為,當如何處置此事?”
天子之問,顯然有回心轉意的跡象,不過范質保持著沉穩,態度謹慎了些:“鄭國公在洛,素以厲刑峻法御政,治雖井然,民實不安。臣且問,西京士民,上得街市,行色匆匆,私言交談,聲不敢揚,百二市坊,竟無一絲笑語。鄭公在任,西京百姓不得安居,商賈不得樂業,且其積憤甚多。尤其此次,處置過于失當......”
數落了一通史弘肇的不是,范質想到了什么,又改口:“不過,這些情況,皆是奏章與風聞而來,實情如何,還需陛下派人查證。西京留守畢竟國家重職,鄭公又是開國元勛,具體如何處置,還請陛下圣裁!”
聽完范質這一番話,劉承祐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史弘肇在西京任職多久了?”
“差四月,即滿三年!”范質答道。
“那就讓他挪挪窩吧,政事堂可議一議,當遷何職,是調回東京,還是移往他鎮!”劉承祐直接吩咐著。
調離史弘肇,劉承祐其實早有此心,再讓他鎮壓下去,洛陽恐怕要廢了......
“是!”
范質告退之前,劉承祐突然語氣平淡地問:“被鄭國公清繳土地者,可有你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