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征凱旋之后,劉承祐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梳理內政,強化中央集權。對于地方上,是下定決心要收權改制,就從炮制藩鎮之痼疾開始。一手執法,一手握兵,再利用一下座下鷹犬。
對河東、關中,劉承祐基本采取的是懷柔,但對于其他人,不會過于客氣,總有人,需要拿出來試刀的。
劉承祐知道,太過激烈,會引起一定反彈,乃至動亂。但眼下,劉承祐相信,如今的大漢朝,能夠承受,能夠鎮壓。
未出劉承祐所料,在王景崇剛出東京,北上相州后,朝廷內部,針對此事,頓起波瀾。倒不是查處派人查處劉銖有什么問題,而是選派的人員問題。
帶頭對此發出質疑的,還是剛從河東巡撫歸來不久的范質,他兼判刑部事。
“陛下,相州有事,劉銖亂法,可自刑部、御史臺選派專員,前往調查,為何要以武德司主此事?”范質的神情嚴肅,既有不解決,也帶著不滿。
見狀,劉承祐下意識地正直了身體,面上保持著春風般的淺笑:“范卿勿急,相州之政,劉銖治事,駭人聽聞,朕以此事急迫,需以精明強干之臣前往查處,權衡之后,相機而選王景崇!”
“滿朝上下,有那么賢臣才士,豈獨一武德司使可用?”范質問道。
劉承祐解釋著說:“王景崇此行為專使,特事特辦,與司衙之權責無關。”
范質顯然無法接受這說辭,又問:“那為何調動武德營出京?”
范質言辭愈見激烈,緊跟著說道:“朝廷自有律制法度,陛下此舉,有悖于《刑統》,乃自亂其法,何以服人?”
聽其言,劉承祐的臉上的溫和,逐漸消退了,審視范質的目光中,透著些訝異。
劉承祐還記得,范質是乾祐初年,他太子監國之時,提拔于禮賓院,其后從事中,中書舍人、知制誥,刑部侍郎,宰相,一步一步提拔至尊位的。
至今已近五年,范質也算帝黨中堅了,這些年中,屢有功勞,但眼下,應該是范質頭一次直面劉承祐,將他的偏執耿介表現出來,極具攻擊性。
語氣微冷,劉承祐淡淡道:“范卿,你就這么同朕說話嗎?”
聞言,范質終于恍過神,老臉之上露出一抹尷尬,立刻低頭拱手道:“臣言辭過激,請陛下恕罪!”
“罷了!”劉承祐擺了一下手,說:“國有諍臣,不亡其國,朕知道,卿也是秉一片公心而進諫。”
“多謝陛下寬宏!”范質再拜,深吸一口氣,情緒稍微緩和了些,說道:“但是,臣還是要說。相州之事,事在節度,一方大吏,封疆之臣。陛下以武德司處置,實在不妥,若開了這個頭,長此以往,只恐綱紀敗壞!”
“范卿過慮了!”劉承祐輕舒出一口氣,說:“此為特事,王景崇為專使,朕已下詔,王景崇已出京,不可更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見范質還想開口,劉承祐打斷他,說:“范質回京不久,三月有余,未理刑部及朝務,還是回署,熟悉梳理一番。對了,今歲秋決名單,理出來一份,呈朕一覽。”
“是。臣告退!”能夠感覺得到,天子已然心定,不愿就此事做更張,有些無奈,卻也不敢繼續與劉承祐直接抗爭。
事實上,范質還有一肚子話,沒說出來,比如武德司廣布耳目,收容不法,放縱宵小,緝捕,設獄,施刑等等。這些都是侵蝕刑部職權的表現,無一不讓人所厭惡忌憚,再加掌事者,又變成了聲名狼藉的王景崇。此番進諫的雖然只是范質,但其代表的,恐怕是大部分朝臣的心聲。
“說到底,還是武德司引起朝臣的不滿與忌憚了!”劉承祐慢條斯理地捋動袖口,淡淡地說:“不過,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