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官家來了!”坤明殿中,貼身女官興沖沖地跑到大符跟前,對她說道。
大符人待在榻上,正親手縫制著一件裘襖,并不長于針線活,是故手雖纖細,卻動作不夠靈巧,但美眸注目,一針一線,似乎都寄托著心意。
“來即來矣,如此輕佻,成何體統!”大符淡淡地瞥了一眼。
感受到皇后的眉色,女官立時恢復了端莊,靚麗的臉龐上,流露出少許遲疑:“只是——”
“只是什么?”大符抬起腦袋,投其疑惑的目光。
“官家怒氣沖沖,似乎心情不好!”女官道。
鳳眉輕蹙了下,大符想了想,吩咐道:“知道了,退下吧!”
近來,大概是心里有愧,皇帝往后宮的頻率高了,并且只來坤明殿,大有棄眾妃如敝履,獨寵皇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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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帶風,使得坤明殿行禮的內侍宮娥們都小心了些,不過皇后娘娘,卻始終一副平靜從容的模樣。直入內殿,見他的皇后,安然在榻,既不行禮,也不吱聲,只是埋著頭,專注于穿針引線,劉承祐不由愣了下,輕咳一聲,作提醒意。
終于,似乎感受到了某人的尷尬,大符終于抬起了頭,輕聲問道:“誰膽子那么大,竟敢惹官家生氣?”
皇后話里帶刺,但劉承祐的怒氣,卻一下子消解了一般,在榻前踱了幾步,手指廣政殿方向:“還不是范質!此人是越發頑固,固執其見,出言不遜,快不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里了!”
見劉承祐語帶怨氣,大符秀眉輕揚,平靜道:“我知范相公,性情雖然偏急,常據理力爭,并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怎么會出言不遜,對官家無禮?”
迎著大符平靜如水的目光,劉承祐道:“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私納藁稅,場官擾民,多取耗馀。我欲殺之,以正國法,儆效尤。范質卻不許,在御前與我相爭,說孟漢卿罪不至死......”
“這樣的蠹蟲,如不殺之,留之何用?范質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直言我可殺孟漢卿,但付有司,他必不署敕!你說說,這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
“頓丘令一事,我已經給他一次面子,此番又是。編了一部《刑統》,便處處以此生事,簡直豈有此理!”
劉承祐所言頓丘令,是今歲春的事情。頓丘倉吏,貪墨財絹百匹,為人舉告案發,而倉吏乃頓丘令親戚,劉承祐聞之,欲將頓丘令一并處死。
結果呢,被范質阻止,用他的話說,劉承祐這是酷刑株連,將劉承祐氣得不行。只是那一次,劉承祐退路一步,讓刑部自己查證處置。
聽劉承祐這番描述,大符若有所思,卻是明白情況了,反應仍舊不興,平靜問道:“若依大漢刑法,孟漢卿是否當坐死刑?”
聞問,劉承祐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來。
見其默然,大符說道:“《刑統》乃受官家之意修訂,經你親自審定,頒發天下。我記得,官家當時還言,這體現著天子的權威,四海臣民,都需遵從。范相公依法而論,并非無理徇私,如何能責怪與他。
其言辭或有激烈,令人不悅,但以官家的胸襟氣量,竟不能容之嗎?國有諍臣,不亡其國,有這樣耿介敢言之臣,不正是國家與你的福氣嗎?”
皇后這一番話,雖沒有醍醐灌頂的效果,但劉承祐臉上怒意已然徹底消散了。原本隔著幾步站在榻前,此時也很自然地主動湊上去,小心地坐在榻邊,嘆道:
“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氣憤。既氣這些不法蠹蟲,也氣范質不解我心!我立法殺臟吏,除奸儆惡,在他看來,竟然是株連酷刑!
非我濫殺,實在是近來,從中樞到地方,屢有貪墨之案發。大漢立國不足十年,天下未一統,四境尚不復,朝廷的官員職吏們,卻已失去警惕之心,以公謀私,中飽私囊。
這其中,固然有三代以來的積弊,但也有不少人是因為墮落了。但不管如何,此風斷不可漲。我欲嚴刑峻法以懲眾,實非因怒而起殺心啊......”
聽劉承祐這一番告白,注意到他神情間的疲憊,大符有些生硬的態度,終于有所緩解,美眸中多了些理解與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