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奏報,來自秦鳳道,自從向訓為克西縣,在新占州縣大發征役后,就始終動亂不穩。西縣雖下,但慘烈的傷亡傳回后,受征之民,幾乎家家舉喪,民情大沮。
成州情況猶重,此冬多凍餓,前幾日,三百多鄉民沖擊官府,當然,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后果,被輕松撲滅。漢軍在秦鳳駐扎的兵力,可是十分充足。
“明歲,只怕征伐猶不止啊!”范質竟有些憤慨,說道:“值此寒冬,本該罷兵安民,休養生息。可是前線將帥,只顧征伐,不管生民死活,如此窮兵黷武下去,就算攻下漢中,也怕民心盡喪,得而復失啊!”
“此番伐蜀,已大獲全勝,陛下仍不顧一切,孜孜以求漢中......”范質看著李濤,道:“伐蜀,畢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成、鳳關乎糧道后路,更當保其安寧,再圖進取。否則,命脈危垂,縱十萬大軍征伐在前,也恐有覆沒之憂!”
聽范質之言,李濤深吸了口氣,輕嘆道:“這些道理,陛下只怕也知道,只是他的考量,出于另一方面。若在此冬,能夠一舉奪下漢中,則可威壓蜀中。之后再行安民撫恤,也未為完也,只是先后罷了!”
“我非不贊同伐蜀,只是用兵也當因時依勢,生民困苦,怨聲載道,后方不穩,何苦一意孤行!”范質語氣很是嚴重:“那個趙玭也是,聽說此人治理成州多年,既為一方父母,竟對治下百姓無一絲仁愛之心!一味地迎合前方將帥,我聽聞,成州民亂,就有此人征發過厲,催促過急之故......”
“文素,我知道你一番拳拳公心,憂國傷時!”李濤放下奏章,想了想,看著范質道:“只是如今,事已至此,陛下已付向訓全權,攻伐在彼,我等遠在東京,豈能把控,只盼能盡快結束漢中戰事,還軍民以休養!”
在拿下西縣之后,幾乎沒有一絲停息,趁著難得的晴天,向訓留一部分兵馬后,即率大軍押著繳獲,催逼著降卒東進南鄭。
戰猶不止,這才是讓范質為首的一桿朝臣,最難理解,反對也最激烈。但是到皇帝那兒,劉承祐就一個回復。既委征伐之權,聽其處置,向訓乃將帥之英,他既決定進軍,自有其道理。
“新取之地,除秦州之外,只怕已生糧荒。尤其是鳳、成幾州,為免饑民蔓延,滋生出更大的動亂,朝廷當調糧賑濟!”李濤認真地說道,并不打算,就前方用兵與否,進行更深的討論。
在軍爭大事上,他們這干宰臣的話語權,根本不大,難以左右皇帝的想法。若是反應過激了,只會徒惹皇帝不高興。這近兩年的首宰宦涯下來,李濤也放聰明了些,雖不至于向馮道那般一味地迎合皇帝,卻也少作無用之功。
“秦隴道路受阻幾絕,關中與京糧,只怕難以大批轉運輸送。”范質想了想,說道:“最方便的解決辦法,當從備戰之囤積,作戰之繳獲中,撥出一部分,用以濟民!”
“向訓仍在打南鄭,用軍糧賑民,軍隊能甘愿?”李濤第一反應是凝眉,下意識地瞧向范質,以為他有別的謀算。
范質則一臉的認真與坦然,說:“難道要坐視饑民餓亡,生出禍亂嗎?只需撐過此冬,待來年開春,朝廷的支援自到!”
“這也不失為一條解決策略!”起身,踱了幾步,李濤轉身看著范質,眼珠子轉了轉:“此事,需陛下首肯,你我可一齊向崇政殿進言!”
似乎察覺到了李濤的顧慮,范質頷首,不以為意。
在二相商談之時,一名官員走了進來,躬身行禮:“李相,范相!”
其人四十來歲,面容清癯,留著八字胡,乃是兵部侍郎王敏。看著他,李濤問:“李侍郎,有何事?”
“西南來報,南鄭已被攻取,漢中已歸大漢!”王敏語氣輕松。
李、范二相對視一眼,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李濤直接撫掌而笑:“好!甚好!向訓果然將帥之才,不負朝廷信托!”
“南鄭既下,漢中戰事,總算有個結果了!”偏頭,朝向范質:“文素,如今可解你憂慮?”
聞問,范質臉上的表情也明顯緩和了些,就如陰霾散去,捋著胡須,以一種感慨的語氣道:“可以考慮,善后事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