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熙載的改革,雖有一定的壓制效果,但治標不治本,在自上而下的對抗下,舉步維艱,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艱難。
因為地域狹長,四面受脅,外部環境極其不友好,導致金陵的“亡國氛圍”,比之當初的孟屬要更加濃厚。畢竟孟蜀,還有那連綿的崇山峻嶺,作為依仗,而南唐可憑借的,基本只有一條大江,并且還是分出去一半的長江,這能擋住北漢?換誰都不信。
國之將亡,亂象頻生,到乾祐十年,金陵仍能保持著一定的平穩,已經是韓熙載等臣費心維持了。但是,大勢之所趨,豈是韓熙載這少數人所能扭轉的?
李璟與馮延巳這主臣各懷心思,禮部尚書鐘謨那邊,推杯換盞,與人相樂,目光時不時地投向二者,面上始終帶著點笑容,意味深長。
韓熙載那邊,慢慢地行走在冷風中,前往宣政院,抬眼望著寡淡的天空,腦中浮現出方才殿中的情形,心中無限悵惘。
他韓熙載,南渡已經三十多年,有二十多年的蹉跎,雖受唐主厚待,但始終不掌權柄,還一直為人所嫉,深陷與江南士人之間的黨爭。
一直漢師南征,江北盡陷,國家陷入危頹之際,方才得到真正的重用。這些年,糾集了一干志同道合之士,頂住巨大的壓力,厲行改革之事,意欲力挽狂瀾,扶保大廈。
成績自然是有的,但結果,始終差強人意。針對寄生蟲一般的勛貴、官僚、地主、商賈的一系列政策,確實增長的財稅,緩和的朝政的壓力,但國家的實力,始終沒能因此得到提升,底層的百姓,日子依舊越發艱苦,而他還要面對朝里朝外不斷的非議、中傷,來自馮延巳等人的反彈,也越來越厲害。
而他改革所取得的成果,被用于歲貢,用于維護宮廷享受,用于奉養勛貴、官僚,與他所期待的富國強兵,相差太遠。
當然,國家受國情有限,畢竟不能推到重來,一切的改革都是有限的,屬于改良,心知其局限,并不是不能接受。
最讓韓熙載心傷的,還得屬李璟的態度。主上都是滿身頹喪,喪志失氣,得過且過,他再積極,又能如何?今年來,李璟的變化,也讓韓熙載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此非可托志趣之主。
然而,李璟對他韓熙載的知遇之恩,又是實實在在的,也給了他施展的余地。對于李璟,韓熙載又實在恨不起來。
矛盾的心理,占據著韓熙載心房,涼風仿佛映照著心情,走著走著,就失了道。環視金陵富麗的宮廷景象,韓熙載仰天長嘆,最終化為頹然。
宣政院也不去了,出宮回府,呼朋喚友,備酒飲宴,娛情娛己......
龜*殿中宴正酣,酒入**,君臣放浪形骸,展喉高歌之際,一名額纏白巾的官員,滿臉悲切,在內侍的引導下走了進來。
李璟認出了來人,乃是晉公、洪州大都督李景遂的屬官,見其狀,心中一個咯噔,酒也不香了,略顯緊張地問道:“卿為何來,作此打扮?”
“陛下,晉公在南昌府,為人謀刺,已然薨逝!”來人拜倒,痛苦流涕,語帶悲傷,沉重報來。
其言落,滿殿皆驚,一時寂然。
李璟一時愣住了,隨即身體一繃,手里的酒杯被打翻,人差點閉過氣去。在內侍的攙扶下,方才慢慢地緩過來,很快,淚灑宮殿,嚎啕大哭,高呼“吾弟”。
未己,以晉公李景遂身亡之故,李璟下令,在唐宮為其弟發喪,金陵官吏,悉數舉哀,并急遣人往南昌府,迎其棺槨北上。
當然,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因為李景遂這非正常死亡,金陵朝堂,又將掀起一陣動蕩政潮。聰明人,都將李景遂之死,聯系到了李弘冀。
躲到潤州去,就能避免嫌疑了?怕是不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