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冬風,帶著江水的潮氣,通過門窗瓦檐的縫隙瘋狂地鉆入澄心堂內,給聚在此處的江南主臣提神醒腦。然而,冬風的濕冷,終究不如心中寒涼,尤其在徐鉉帶回漢帝嚴厲而決絕的答復之后。
時局滑落到如今這個局面,哪怕一直主戰的陳喬,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些什么,來繼續鼓動李煜,激勵他繼續堅持下去了。
在場的這些金陵朝臣,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文人,勉強稱得上是政客,根本沒有一個政治家。讓他們治國,尚需謹慎,而況于這等危亡之際,讓他們挽救,那確實是為難他們了。
“國主,漢帝統一之志,堅不可折,臣無能,難挽其意!”徐鉉再度開口,打破了沉悶,做出東京一行的總結。
聞之,李煜倒也表現出他的大度,說道:“遣徐公北上,本是無奈之舉,權作嘗試,今漢軍圍城,又豈有罷兵可能?”
停頓了一下,李煜看著徐鉉,問:“徐公,以你之見,當何去何從?”
聞問,徐鉉先是默然,而后抬首,鄭重地對李煜道:“臣,誓死追隨國主,擁護國主決議!”
嗯,徐公這話,就說得比較聰明了,在李煜面前,反倒沒有對話劉皇帝與李谷時那般強硬,針鋒相對,志不可奪。徐鉉的意思,也很明顯,是戰是降,他都追隨李煜。
文人吶,有的時候就是矯情。
又是一陣沉默,李煜嘆了口氣,拿起案上的那份李谷手書,對群臣道:“今漢軍主帥修書一封,讓我投降,諸卿以為如何?”
眾人互相看了看,表情眼神都很豐富,不過就是沒人主動發表意見,似乎都等著其他人接茬。過了好一會兒,在李煜年輕的面龐間越顯苦澀之時,鐘謨主動站了出來,并且言辭肯定,毫不廢話:“國主,臣以為,當降!”
此言落,其他人瞧向鐘謨,都露出相似的神情:果然是你,鐘謨!
當漢軍兵臨城下之后,鐘謨的聲音也開始高了起來,也開始活躍起來。在與漢軍取得聯系時,也在聚攏同志,為迎接大軍入城做準備,乃至考慮到戰后協助朝廷穩定江南政務民生。當然,如果能夠鼓動李煜出降,免一場攻防戰禍,于鐘謨而言,就是一份功勞了。
“國主萬不可聽鐘謨之言,輕易放棄!”陳喬也站了出來:“祖父創業不易,守業尤艱,子孫后輩,如何輕言舍棄,做那不孝之君?”
聽陳喬這么說,鐘謨忍不住嗤笑一聲,反駁道:“今大軍臨城,金陵危如累卵,城內人心惶惶,軍心動搖,以孱兵弱旅,如何能抗中原強兵?
國主若降,尚不失王侯之位,若負隅頑抗,強兵破城,不止傷及黎民,國主安危亦難預料!若宗廟盡毀,李氏絕嗣,他日父祖,無人祭祀,可是孝義?”
鐘謨言落,李煜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他的想象力是豐富的,腦中自動勾勒出宮城告破、強兵肆虐的場景來,簡直是不寒而栗。
說到底,李煜只是個文弱書生,在錯誤的時間待在錯誤的位置上,也沒有真正經歷過什么挫折,遭遇這等危局,是難以從容應對,也容易受人影響左右。
而面對鐘謨的駁斥,陳喬則是瞪大雙眼,朝著李煜,慨然勸道:“自古無不亡之國,降亦無由得全,徒取辱耳,請背城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