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符離開之后,劉皇帝終于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盞猛灌一口,表情變幻一陣,苦笑著問一旁的喦脫:“你說,朕是不是有點怕皇后?”
這或許是個要命的問題了,喦脫堆著笑:“這是官家與娘娘感情深厚,何談怕與不怕......”
“哈哈!”劉皇帝輕笑了一陣,而后道:“還是賢妃省心,沒來找我質問!”
“劉昉、劉旻這倆兄弟,當真魄力十足,不愧是朕的兒子!不過,他們是慷慨出擊了,累我受這埋怨。”良久,劉皇帝嘀咕道:“但愿,能夠有所建樹,平安歸來吧!”
就如他說的,肯定劉昉兄弟倆選擇的同時,劉皇帝這心中,又何嘗沒有擔憂呢?那畢竟是他的兒子,還是十分看重的兒子。只不過,將這些帶有軟弱性質的情緒表現出來,不是劉皇帝的風格。
沉吟間,劉皇帝思緒翻飛,他想起了不久前劉廷翰上奏的一份請罪書,上邊對他出塞無功折返的情況,做了一番詳盡的稟報,因靡費兵馬錢糧而無收獲,自覺愧對朝廷,辜負皇帝信任,自請責罰。當然,他還是把軍中急躁、冒進的情緒,以及他對形勢顧忌、遼國動向的一些猜測判斷,一并做了解釋。
事實上,樞密院、兵部雖不缺石守信、曹彬、潘美這樣名將,朝中也不乏運籌帷幄的能臣,但論及戰場上的情況,對瞬息萬變的戰機的把握,還得看前線的將帥,他們對于戰場形勢的認識與判斷才是最有價值的。
因此,對于劉廷翰的“畏戰”不進、無功而返,劉皇帝并沒有過于苛責。相反,為了安撫其心,還手書回復,告訴劉廷翰,離弦之箭的威力有時候不如引而不發,他那三萬大軍,就是一支鋒利的箭矢,蓄勢待發,劉皇帝將掌控弓箭的權力給劉廷翰,如何把握,聽其自決。
從本心來講,對于劉廷翰的謹慎持重,劉皇帝還是比較認可的,畢竟契合他的習慣,過去他不乏大膽冒險的決策,但本質上,還是個厚重求穩的君主。
同時,鑒于軍中將校意見不一帶給劉廷翰的龐大壓力,劉皇帝還讓樞密院擬制,措辭嚴厲,正告中路將士,確立劉廷翰的權威,緩解其壓力。
不論心中具體作何想法,但不得不說,對于他的將帥們,劉皇帝還是予以充分的尊重與信任,不以一時得失論成敗。當然,也是二十多年積攢下來的權勢與威望,給了劉皇帝足夠自信的底氣。
在大漢帝國的體制中,皇權已然得到了極大的強化,在結合劉皇帝個人的權威,自然更上一層樓。
因此,到如今,大漢帝國的權力結構其實是很不平衡的,哪怕劉皇帝善于玩弄權術,大搞權力制衡,并構建了一套比較完善的制度與國家管理體系,但他本人就是這個看起來完善體制的最大破壞者。
發展到如今,一旦劉皇帝這邊出了問題,那么必將影響到整個帝國。當然,也就是劉皇帝了,換任何一個后繼之君,都難以做到這一點。
考慮到劉廷翰的奏章,劉皇帝心底也隱隱有個聲音,若是楊業、王彥升兩軍也一樣,哪怕同樣無功而返,毫無建樹,只要能順利歸來,似乎也沒什么不好的。
劉皇帝終究還是人,也會有私念,雖然這些年一直壓制著,但畢竟存在。過去因為太后、因為兄弟,他做了不少他不怎么樂意的決定。
適才符后氣勢洶洶前來質問,劉皇帝之所以褪下那強勢的外表,更重要的,還在于對大符的憐惜與愧疚之情。一共三個兒子,一個過繼出去了,如今,兩個都派到戰場上去,讓她擔驚受怕......
“喦脫,去,讓張德鈞查查,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朕的禁令,已經不起作用了?”抬起頭,劉皇帝冷冷地對喦脫吩咐道。
“是!”
一聽此諭,喦脫就忍不住心頭發顫,皇帝這殺氣騰騰的模樣,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到責懲,多少人丟掉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