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渡,客官先上船吧。”
“有勞了。”
陸良生謝過對方,牽著老驢朝河邊走去,水花拍上石灘,看去停泊的幾條船。
“老人家,哪條船是你的?”
臉頰微側,余光之中,佝僂的艄公已經從書生旁邊過去,褲腿挽到小腿位置,光著的腳掌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連串的水漬。
“這條就是。”
艄公走上其中一條,點亮了紙皮燈籠,掛上船頭。
“客官慢點,老朽給你照亮”
船身沒有棚子,老驢上去還是能擠下,不過頭一次坐船,老驢有些不安,四肢都在微微發抖,哼哧哼哧的幾次想要跳下,令得隔間里的蛤蟆道人也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繩子,才放下心來。
陸良生跨進船里,腳在船底踏了踏,傳來嘭嘭的實感,伸手在驢頭撫了幾下,一掀袍擺坐了下來,目光直直的看著艄公,薄唇輕啟。
“老人家,開船吧。”
“好,客官坐穩!”
斗笠下的老人沉悶的應了一聲,長桿一撐淺水的地方,船身輕飄飄的離開灘口,調了一個頭,站在船尾繼續撐著長桿,朝河對岸過去。
“這位客官,記著要坐穩,這水有時候也會顛簸,掉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小船安靜駛過水面,推開波紋,掛在船頭的燈籠搖曳,陸良生籍著微弱的光亮,瞧去對面的老人,斗笠下白須掛著水滴,容貌蒼白浮腫,一對眼睛幾乎都快凸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腳下站的船板淌了一灘積水。
果然,跟孫迎仙猜測的差不多,落水而死。
陸良生嘆口氣,“放任不管,也不行啊。”
拿出袖里的毛筆時,水聲啵啵的響動,撐著長桿的艄公忽然開口,好像是在笑。
“這位客官,你是不是覺得很沉悶?那老朽給你講一些故事打發無聊,咱們渡河的都知道,夜里一般是不渡人的,一來不安全,二來,若是晚上有鴨叫,千萬別過去,就算好奇過去了,看見地上有布帛、手帕,也別撿,撿了基本丟半條命…….”
“.…..說起來,老朽在這條河上,渡人有二十幾年了,什么怪事都沒見過,村里人常說的水鬼,哪也沒見著…..”
像是真的替渡河的書生解悶,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村里村外的話。
陸良生見他并沒有什么動作,微抬的手又放下來,安靜的聽著。
“.…..好在,村長不時過來找我喝酒,可老是這樣喝別人的,也不行,一天喝完,他走后,老朽尋思,該回他點禮,就撐船出來了……出來了…..瞧瞧,我這記性,打沒打到魚給村長都忘記了,明明昨天的事嘛……”
按王田實的父親說的,這艄公已經死了至少一年,記憶卻只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天。
這么說起來,他根本沒什么修為。
想著時,船也快靠岸,陸良生將筆放回袖子里,等到船頭輕觸河灘,牽過瑟瑟發抖的老驢走了下去。
早就飛渡過河的道人過來,忙翻過黃綢布袋就要掏符紙,被陸良生攔了下來。
“別動手,這艄公不會害人的。”
“啥?”道人放下布袋,偏頭哈了一口氣。
“本道就沒聽說過,有不害人的鬼,就算不害人,別人跟他接觸,也會傷元氣。”
陸良生搖搖頭,否定了道人的說法,坐船過來的途中,明顯感覺到這位渡船的老人,并不會吸納人的陽氣,王田實會病倒幾天,純粹是被嚇的。
“這艄公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而且也只記得死前一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