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生話語平淡,目光落在視野對面的楊堅臉上,“丞相想問何事?”
周圍俱是信得過之人,楊堅自然不會拐彎抹角,但也需組織話語,有些事說出來,怕有些唐突面前高人。
指尖輕點,思慮片刻,目光這才抬起來。
“陸先生有所不知,堅任這北周左大丞相,看似權勢很大,也如履薄冰,先帝宇文赟(yun一聲)不僅猜忌,又時常不過問朝政,刑政苛酷,人心崩潰而不歸附,如今幼帝在位,可這北周天下搖搖欲墜,各路藩王蠢蠢欲動……我想問陸先生,這天下可會再得安寧。”
陸良生瞇起眼睛,盯著楊堅面容一動不動。
一旁的楊素,補充一句:“陸道友,我族兄施政寬和,精簡嚴苛的法令,躬行節儉。”
“看的出來。”
觀氣望相之術可不會看出過去未來,只不過一人之面相往后運勢,能窺得一斑,陸良生雙手壓在膝上,話語似乎沒有聲線起伏。
“……君王不仁,必有人代之,重施仁政于民,天道循環,從未疏漏,北周皇帝在下雖未見過,可這一路過來,我觀百姓安居樂業,可見丞相能力顯著。”
贊譽之言人人愛聽,可楊堅并沒聽到想聽到的那句,緊抿雙唇,身子微微前傾,一字一頓。
“陸先生,那我可再進一步?”
雨聲嘩嘩落下天地,亭檐織出水簾,亭里沉默了一陣。
看他模樣,陸良生也沒點頭搖頭,直言不諱的開口給予答復。
“大丞相,有帝王之氣。”
楊素頓時捏緊了拳頭,激動的微微顫抖,望去表情淡然嘴角卻忍不住掛出笑意的族兄時,陸良生起身走去亭口,望著鉛青的雨幕,心里卻是一動,想到那日長安郊外遇到的少年,他身上也隱隱蘊著帝王龍氣。
‘難道,未來那位少年也會當皇帝?若是告訴這位大丞相,怕是會害了那少年的命,甚至連累其族人一同身死,若不告訴,將來說不定又是一場謀亂,也會有很多的人為此喪命。’
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天道使然,若是他將少年的事講出,算不算泄露天機?遭到天譴?
畢竟天譴與渡劫又是不一樣的了。
很有可能累及到自身氣運,修道變得坎坷。
‘算了,這是他們皇室的事,我一外人想那么多干什么事。’
轉過身來,陸良生朝那邊楊堅、楊素拱手:“既然相約一事做完,那在下就先離開了。”
“陸道友,且慢!”
楊素連忙起身開口,眼睛不停朝旁邊的族兄遞去眼色。
后者點頭領會,站起身來。
“陸先生,稍慢一步,堅有話說。”
走到亭外的陸良生停了停腳步,落下的雨線滑過他頭頂,落去腳邊,看著楊堅,搖搖頭。
“我知丞相想說什么,不過,心意在下愧受。”
手一招,落在亭里的斗笠飛來,戴去頭頂,轉身又走出兩步,后方的楊堅冒雨追了出來。
“陸先生!你飽讀典籍,照拂萬千生民之心,就這般拋棄?”
前方,雨中的身影微微顫了一下。
楊堅吸了一口氣,抹去臉上的水漬,聲音清朗,繼續說下去。
“長安之時,堅與陸先生錯失一次,以為憾事,如今得見,我豈能與那南陳昏君一樣輕易放你走。”
語氣頓了頓,又說:“先生要走,堅攔不住,可天下百姓就錯失一位賢士,既然先生說我能成就帝業,那先生不妨考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