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雖感覺熱鬧,但大抵有些游離,到了客店里,才真是感受到那種吵嚷囂雜。
大堂上坐著三五十號衣著各異的人形模樣的豪客,衣衫半解的妖冶女子端著一碗碗湯面,穿梭其間。
一見到那湯面放在桌前,這些衣著各異的客人,登時惡狗撲食似的,雙手并用,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裴楚匆匆掃了一眼,“目知鬼神”的道術再起效用,看透了那些湯面并非真正的吃食,面條是頭發,拌料是蠕蟲,又有眼珠骨頭之類的物件,直讓人作嘔。
唯有那孫敬齋,似乎全然看不出這些面食和在座高朋客人的異狀,只是敲打了下店門旁坐在一張矮凳上的一個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喊道:“那白婆婆去了哪里,快快叫她出來,我等還要她帶路上山去那府君處赴宴。”
這話一說完,大堂當中正在吃面的諸多客人登時動作一頓,齊齊放下手中的碗,盯著孫敬齋看。
那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站起身,看著孫敬齋和裴楚幾人,語氣生硬道:“你這幾個生人也敢赴府君的宴席?”
裴楚和龐元生兩人心中一凜,下意識摸上了環首直刀的刀柄,做好了廝殺的打算。面前這干瘦漢子在其他人眼中或許平常,在二人眼里卻是陰氣深重,顯然不是一般的游魂小鬼。
孫敬齋不急不緩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薄薄的簡帖,道:“這是你家府君派人發于我的請帖。”
“這是三等客人的帖子——”
那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掃了一眼孫敬齋的帖子,輕輕點頭,“一等、二等的客人自可上山,這三等嘛……”
那干瘦漢子話鋒一轉,忽地看著三人道,“我在這店中迎來送往,辛苦的緊,三位若想上山,不知可有貼己于我?”
裴楚和龐元生兩人聽得一愣,不想這客人還分了三六九等,不過又掃了一眼這客店里的妖邪鬼魅,一時倒是又有些明了。
此前,那樹妖曾說府君大宴有贈送花露,不少邪魔精怪之流也是沖著這個來的,自然會劃分檔次。
前一二等的客人應該屬于邀請之重,自然會被請上山去,這三等客人,想來并不受重視,若要上山,卻還需要過這些小鬼一關。
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目光在幾人身上逡巡一番,又道:“若沒有倒也好說,幾位都是生人,我這店中的湯面還缺上幾碗,留下一位便可。”
裴楚和龐元生兩人聞言瞬間就要發作,就聽前面的孫敬齋笑道:“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進個大戶人家的府院,也得打點門子。”
說著,孫敬齋又回頭沖裴楚兩人笑了笑,“只是這打點也得使對了錢。”
這話說的卻是之前那個招呼的小廝。
孫敬齋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一指高,看著黑不溜秋的瓷瓶,扔給那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道:“瓶內有幾滴老泉之水,不是凡物,我往昔洗滌臟腑所用,且送于你,莫要再耽擱了。”
那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接過瓷瓶,掂了掂,嘿嘿一笑,接著轉頭狠狠砸了砸柜臺后方的一扇木門,“老虔婆,滾出來,快帶貴客去府中。”
“唉,來了。”
面皮白凈的干瘦漢子話音一落,客店里間,登時有一蒼老的女聲響起。
一個面如橘皮的白發老婦,穿著一身紅綠大襖,手拿繡絹,抹著嘴角地走了出來。
看著裴楚和孫敬齋等人,手里的繡絹揮了揮,笑容燦爛道:“貴客臨門,多有怠慢,且隨老身上山。”
“哈……”
裴楚看著進入客店中的種種景象,心中不由輕笑,“這鬼蜮森森的妖魔世界,倒真是怪誕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