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個胥吏衙役,個個也都從地上躥了起來,呼喊連天,興奮得難以自抑。
“下雨了,下雨了!”
“老天爺,你終于舍得下雨了!”
城中往來的個個百姓們,拿著木盆水桶之類器具,跑到街上接雨水,大聲高呼。
著實是苦旱久已,平日里哪家哪戶想要吃水不是出城去尋山泉,便是花高價從擔水小販那里買上些許。
又有孩童,站在雨中張大嘴,接著天上的雨水,消減干渴,舔著舌頭飲上幾口,跟著變在街道的泥水之中肆意狂奔,忘乎所以。
幾頭懨懨躲在墻角不愿意動彈的老狗,在大雨來時,抖擻著一身亂毛,一發兒撒歡似的追逐。
更遠處,在城門口,在城外鄉野村落田壟上,嘴唇干裂面色灰敗的老婦人,在大雨落下后,全數跑到屋外,跪倒在地。仰頭看著那滂沱而下的大雨,哭嚎一片。
不知等了多久時日的老農青壯,迎著雨水沖到家中,扛起了鋤頭之類的農具,又赤足狂奔沖到了田地上,發瘋似的耕作起來。
這一時,茫茫天地里又不知有幾多人,臉上混雜著雨水和淚水。
“好雨水,好雨水,小道士,今日我朱明空著實開了眼。”
廣場上,豬道人早拋開了先前的諸多憂慮,扭動著肥碩的身軀,兀自呼嚕呼嚕叫個不停。
“管他是哪家的法術,能有雨來,便是好法術。”
一身混雜著塵土的皮毛,在雨水的沖刷下,頃刻間地面就起了不少黃泥。豬道人更是撒歡似的扭動著身體,將身上的泥水濺向旁人。
陳素看著豬道人發瘋,登時退開兩步,著用手擦了擦臉,遠望著煙雨朦朧的雩壇高處,小臉上笑容燦爛無比。
“不,這絕無可能,龍王不應,如何能夠祈得雨來?”
大雨傾盆而至時,場中那道姑已然跌坐在地,一身花色的道服臟亂不堪,貼著瘦弱的身軀上,失了魂似乎的,喃喃失語。
她方才祈雨已然用了諸多手段,可敕令發文,又或是月孛手段,天時只是不應。
可看到裴楚舉手投足間,呼狂風,積黑云,下暴雨,著實讓她心頭發顫。
幾個道童茫然地佇立在道姑身邊,感受著那嘩啦啦打在身上的雨水,一時間個個都說不出話來。
良久,那道姑似乎才稍稍回過神來,從地上踉蹌爬起,飛也似地從人群中逃了出去。
那些個仙官仙姑之類的徒弟,見道姑跑了,又連忙跟上。
這時,縣城內外,全然都沉浸在了那蒼蒼茫茫落下的雨水里,哪里還有人理會中年道姑和她的那些個徒弟。
即便有人見著了,沉浸于大雨落下的興奮里,也根本不去在意。
“原來這呼風喚雨,卻是這般。”
裴楚站在雩壇之上,雙臂張開,沐浴著傾盆大雨,沉浸于道術玄奇之中。
“呼風喚雨”這門道術,其中“呼風”,他自從得到之后,一直多有研習,舉手投足間,五風皆能如意。
“手帕化云”則在近些時日,沿途用來遮蔽日頭,也逐漸掌握由心。
而“喚雨”講求的就是“呼風”和“化云”兩相配合,以呼風之術席卷動天上水汽,再以帕云于空中凝結,最后法力咒文勾連黑云,牽引的是天地之力,如此方能最后喚得雨水落下。
這一場雨下的范圍,大概是在方圓三十里左右,差不多是裴楚此時“喚雨之術”所能夠覆蓋的范圍,按地界來算,并未能夠將整個清源縣完全囊括在內,但大抵也是夠了。
雨下了差不多將近一個時辰,清源縣縣城之中,池溝盈滿,地面已然有了許多積水。縣城之外,山鳴川響,田地泥濘。
裴楚約摸著應該差不多了,這才大喝三聲,將帕云收卷了回來。
云銷雨霽,天空重新放了光明。
整個清源縣里里外外所有人,只覺恍如夢境。
唯有眼前,城郭磚瓦煥然如新,房檐巷口滴著水珠,人人衣衫盡濕,道上多有積水泥濘,如此才知一切并非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