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廳里,他給了兩位夫妻棋友一把鋸子。
“你們共用一張棋盤,同在一個世界,但你們的交集小的可憐,只有一個交點。你們就像擦肩而過的兩個路人,沒有共同的愛好,沒有共同的生活圈,有各自的生活軌跡,誰也不愿意改變。所以當你們來到棋盤邊緣,就無處可落子。”
男人想了想說:“我們可以把棋盤移到地板上。”
“不論你把棋盤移到哪里,棋盤外的世界都不屬于你們。棋落棋盤外,本質上是在逃離自己的世界,你們只會漸行漸遠。你們在棋盤上打×,是對目前狀況的自我否定。既然如此,何必強擰在一起?把棋盤鋸了,從此只對自己負責。”
夫妻倆開始小聲商量,聲音越來越大,變成爭吵。男人憤而拿起鋸子,開始鋸棋盤。女人賭氣似的幫他壓住棋盤,好讓他鋸得更順暢。此時,廊道里傳來哐當一聲,接著是金屬落地的聲響。152號把門鎖砸爛了。
駱有成向窗外望了望,天更亮了,不再只有灰色,中間摻雜了一些藍色。臺式座鐘變淡了些,周圍出現了一圈光暈。駱有成知道自己做對了,要獲得常院長的認可,必須凌駕在瘋人院的意志之上,擁有喚醒病人本知的能力。
病人也發現外面變天了,他們開始恐慌,但還是強作鎮定地各行其是。
駱有成沒有走向尋找傳家寶的女人,而是走到糾結毛絨玩具的小女孩面前。他低頭問小女孩:
“你想要一個媽媽?”
小女孩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駱有成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回女人的那張桌子。他從線圈上扯了一根線,從女人手里拿過她的傳家寶——一個黃銅色的頂針,用線穿了,掛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女人著急地說:“那是我的傳家寶。”
駱有成伸出食指搖了搖:“你要找的不是傳家寶,而是一段傳承。你想要一個孩子,她想要一個媽媽。現在你有了傳承對象,她也有了依靠。”
駱有成對小女孩說:“喊媽媽。”
小女孩抱住女人的腿,怯生生地喊了聲媽媽。女人愣了一下,突然彎腰抱起了小女孩放在她的腿上,她抱著女孩,淚水四溢。
身后傳來男棋友興奮的聲音:“我自由了。”
女棋友也大叫:“再也不用和死男人下棋了。”
駱有成沒有回頭,他望著窗外。窗外,灰色已經褪去了一半,露出了藍天,藍天之上,是一輪白日。座鐘縮小了,變淡了,成為虛影嵌在太陽里。鐘擺的幅度小了許多,聲音弱不可聞。穿灰格服的人涌向窗口,驚恐地望著變了的天,變了的太陽。
女人抱著小女孩沒動。男女兩位棋友各自舉著半塊棋盤又蹦又跳。娛樂大廳里第一次出現了152號的身影,她一手拿著榔頭,一手拿著爛掉的門鎖。
駱有成開口了:“常院長,還要繼續嗎?繼續下去,我不保證這座瘋人院還能存在。”
按照駱有成的本心,他的確想毀掉這座瘋人院。但他自問在意識的運用上,和常院長差了十萬八千里,與他放對只有吃虧的份。為了救回衡思梁和江杰林,他只能收斂住自己的脾氣。
天空中傳來一聲呵呵,一道光橋穿透了無數面墻,來到駱有成的腳下。
駱有成一腳踏上光橋,低聲道:“常院長,終于要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