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劉知遠改名劉暠,同時不再親自上朝,要事只令楊邠、蘇逢吉等人入宮在御前問詢決斷,同時立次子左衛大將軍劉承祐為周王,大內都點檢,加同平章事。
種種跡象似乎都表明劉知遠在為身后之事做提前的準備。郭信最近在軍中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傳言劉知遠自劉承訓死后便悲極而病,不過劉知遠本就年歲不小,更不必說早年留下的一身隱疾,郭信知道劉知遠殞命是遲早的事,只不過還要看能拖到何時罷了。
郭信推測郭威和王章如此急切聯姻,正是出于劉知遠那邊的緣故。劉知遠病重不聞外事,此時無心也無力來顧及兩家重臣的聯姻,郭侗與王氏及早完婚,兩家亦可以免去幼主繼位就私下盤結,引起新君猜忌的顧慮。
但這自然是旁人才會有的構想,只有郭信自己知道,不論自家怎么做,未來的劉承祐都不會對自家放心……
正月的上元節過后不久,郭府里便又是一片忙碌的景象。郭信在前院走動著,看著許許多多奴仆侍女進進出出,在那里張貼剪紙桃符、帶人從府外一輛輛馬車上卸下東西搬進府內。
這時他看見郭樸也站在門邊,正指揮著一群漢子將許多箱子抬進門來。
那些箱子一看便極沉,郭信上前問郭樸:“從哪來的這么多東西?”
郭樸回道:“都是從王家運來的,這些人也是王家派來的,王太傅說咱府上人少,伺候夫人和王家娘子的人都不夠,便送了些奴婢過來。”說著郭樸又隨手一指門外:“外頭還有許多呢。”
“哦……”郭信點點頭。郭王兩家的感情在年后迅速升溫,郭侗和王氏已經定下了婚期,估計現在便是正在為月底的婚事做布置。
郭信看了半天,從王家帶來的還有許多器物用具之類的物事,已經堆滿了前院的角落,進進出出的人們卻似乎還遠遠沒有結束。郭信見狀暗道:王家果然很有錢,連嫁女兒都是一車一車地往來搬。
郭信繼續在府上走動,感覺周圍的人好像都很忙碌,只有他一個人比較閑。
這陣子郭信感覺煩躁不安,不僅因為朝局將要發生的變化,也因為郭侗臨近的婚期提醒他想到了自己的婚事。他早就知道此時婚嫁要聽從父母之命,無論誰都無法例外。郭信不打算挑戰現有的規矩,但還是想要在這事上有些選擇的余地。
郭信估摸著快到午時了,便去馬廄牽馬準備出門,去赴與鄭諄和史德珫約好的飯局。
他要去的是合樂樓,正是之前請章承化、王元茂二人吃酒時的那家酒樓。合樂樓的菜食還算合他胃口,關鍵是緊傍汴河,風景較好。他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容易知足的人,一旦有了比較合適的選擇,便懶得再花費心力去探索新的選擇。
到了合樂樓,鄭諄已經早早在內等候了。郭信還是在臨窗的位置坐下,不過這時節的汴河兩岸已經沒有封凍前那般繁華,窗外的景致比起上回來蕭瑟了不少。
郭信坐下后,見鄭諄眉目間似有憂愁,便開口問道:“鄭郎最近有何事煩心?”
鄭諄微微嘆了口氣:“不瞞意哥兒,卻有一事讓我不吐不快。去年官家開科已罷,新登進士本該由吏部銓選,然上面宰相公然交賂受賄,前朝舊臣罷免,新朝進士升遷,皆由那二蘇隨心所欲,肆意而為。如今新朝初開取士,便叫懷抱才器者郁郁而不得伸,豈不叫世人寒心?”
郭信微微沉吟,他早就知道如今官場的秩序早已崩壞,從府庫于私囊的三司使,再到破壞國家取士的宰相,都讓他對上面那幫肉食者的作風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郭信隨口道:“土壤若是已經污染,再換多少樹苗長出來的也是歪樹,修修剪剪于事無補,只有改換土壤,才能培育起健康的根基。”
鄭諄并不愚笨,聽出郭信話中的似有所指,連忙提醒道:“我已知曉,郭郎此言勿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