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啊,都是感情動物。沒了爹媽至親,部隊里的兄弟就是至親,連隊就是家。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他當的是消防武警。
那些年消防什么樣啊?救援全憑消防員拼命。老孔當時在的連隊......十年下來犧牲了十九個。
09年榮州1-31特大火災發生的時候,老孔已經提了干成了中隊副隊長了。當時他帶突擊組九個人進火場搶救受困群眾,沒成想出來的時候樓梯坍塌。六個群眾都救出來了,但是突擊組九個人進去,出來的時候就剩下四個。
打那之后,老孔就崩潰了。在武警醫院接受了七個月的心理輔導,回來之后就成了現在這樣。
跟他一起共事也有三年了,有時候我覺得老孔有些分裂。
他有時候像是個死人......四十多歲了沒結婚,平時你甚至看不到他對生理方面有任何的需求。
但是大多的時候,又像是背著五個死鬼在活。但凡是遇到對消防員有任何生命威脅的事,他就像是一只惡鬼......”
聽著方忠民的講述,李世信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種感覺,他能理解。
在本體留下的記憶中,他能夠感知這樣的痛苦。
也認識不少和孔剛類似的面孔。
有很多個無法支棱的難捱深夜,在夢里他都能夢到一些記憶的片段;
茂密潮濕的雨林,翻滾的曳光彈,炮彈掀起土地的悶響,以及一張張憨厚樸實的臉,一聲聲濃重的方言......
“他媽的,回家之后高低老子也得造一頓地三鮮,這破幾把玩應就不是人吃的東西!”
“額老想吃頓烤羊......要是有擔擔面,就更好咧。”
“嘿你們大爺的,說的小爺哈喇子都淌出來了。這么著吧,等仗打完了都去爺的地界,爺請你們下館子!到時候想吃什么現在都點好了,一人一道菜,誰也不許多點,誰也不能拉下!咱們八個人,正好八道菜。到時候就著西鳳酒,想想就美!老子肯定要吃烤鴨,片成黃豆粒那么厚的片,粘上甜面醬和大蔥博餅......嘖!”
“俺想吃大蔥卷餅!”
“阿拉要吃大閘蟹,可是儂個死京城佬,你那里的蟹不好次的啦。”
“系不系什么都闊以?要系闊以的話,你們爹爹我想七佛跳墻。”
“我好辦,我不挑,給我來個紅油干豆腐就行。啥都比這過期罐頭強!”
“世信,你呢?想吃啥?”
“你媳婦奶。”
“滾!”
將腦海中再次跳出來的本體回憶驅散,李世信淡淡一笑看向了方忠民。
“方指導員,能把1-31的檔案給我看看嗎?還有國內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火災資料。”
“哦,好的。”
面對李世信的請求,方忠民點了點頭,向資料室走去。
......
李世信的宿舍里,窗外寒星冷月籠罩著中隊的操場。
宿舍外面的走廊里,已經可以聽見睡了一整個下午的消防員們蘇醒活動的笑鬧。
書桌之前,李世信合上了最后一份資料,揉了揉發漲的眼皮。
這種內部火災資料,讓他感到萬分的沉重。
每一份資料里冰冷厚重的字跡所承載的,都是憤慨,苦痛,絕望和拼爭。
捂著臉,將那份沾著淚水的資料放到一旁,李世信又調整了許久,才打開了書桌上的電腦。
在空白了三天的文檔上,敲下了一行劇本標題。
——《紅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