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銀幕中喬萬里背著行囊融入到人海中向火車站而去的時候,李家村里則是另一番景象;
距離上一次的伽馬射線大爆發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可是很明顯,這時間不足以抹去那一場人造衛星雨為這座村莊留下來的傷疤。
一片片麥田中衛星殘骸已經被政府收走,但是大地里一道道溝壑卻如同未愈合的疤痕一樣,是那樣的刺眼而醒目。
大片大片的莊稼被燒毀,算上連綿許久的干旱,讓整個村子似乎都喪失了活力。
更別提......那一處處損毀的,如同燒瘡一樣的房屋。
孩子們的學校停了課,一個個穿著臟兮兮校服的娃子躲在涼棚下。那橙紅色的火啦太陽,讓孩子們也失去了玩耍的興趣。
他們的目光呆滯著,百無聊賴的摟著不知誰家放養的土狗,看著大人們哭喪著臉從半干的井里一桶桶的汲著水。
那些水中的一部分被倒進黃土里,摻上草梗再一把把的拍在地上,構建出一道道土墻——很快,它們就會磊成一座新的房屋。
而另一部分,則是由更多的大人們用擔子挑著,沿著長而蜿蜒的土路,一桶桶的擔向田埂滋潤那一片片即將枯死的麥子。
瞎了眼的老根叔,就蹲在娃娃們腳下的土階上。
雖然看不見了,但他向煙袋鍋里壓煙葉的姿勢,卻還是那么的熟練而準確——如果不看他已經變成了灰白色的眼球,是絕對不會發現這是個瞎子的。
熟練的壓好了煙葉,他摸索著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那袋旱煙。
蒸騰的煙氣隨著空氣中焦灼的黃土一起,被撲面的熱氣托上天空。
“娃們吶,你們爹......都在作甚呢?”
“俺爹蓋豬圈哩!天上掉下來的衛星砸死了三頭豬,俺爹心疼壞咧!他說麥子遭了災政府按說得給發補助,他跟俺娘倒騰水去澆灌澆灌,能救回來多少是多少。就算是都救不回來那也不虧。可是三頭豬可將近兩萬塊錢!現在趁著節氣早把豬圈壘起來,置辦幾個豬仔,還能趕上一波秋膘哩!”
說話的娃叫李狗蛋,雖然上了小學之后老師給他起了個李自強的大名,但他的父母仍然沒改戶口,也依舊堅持叫他狗蛋。
因為在這兩個小學沒畢業的人認知里,名字越賤越好養活。
聽到狗蛋的回答,老根叔搭在嘴邊的煙袋鍋停下了。
“其他的大人呢?”
“俺爹去跟村書記吵架啦!他說俺家前年憑困難戶沒憑上,村里答應等房子不行了給建個扶貧房。現在房子塌了,他說村里說話得算數。好說歹說這次村里也得給出人蓋個彩鋼房!俺娘說倒不是差錢,有人給蓋房子,她就能跟俺爹去往田里擔水,指不定能保住一半的收成哩!”
“俺爹和俺二叔,三叔,五叔都在田里咧!他聽前些天那些來收衛星的人說,那些個衛星有甚......啊對了,有輻射!長時間接觸,會讓地不長苗哩!他害怕明年被衛星砸了的地方長不出莊稼,急著把被衛星沾上的土挖走,省得耽誤明年收成......”
聽著娃娃們一個個說著家里爹媽的動向,瞎了眼的老漢默默地吸了口煙袋鍋子。
將那一大口煙氣嘆了出來,他用那雙如同枯枝般的手掌摩挲著,抓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孩子拉進了懷里。
那雙長久從事體力勞動的手骨節寬大,厚重而粗糙,手心的每一寸皮膚都刻著道道的溝壑,生著倒刺兒。
被那樣的一雙手撫摸著腦袋瓜,孩子咧了咧嘴,顯然不太舒服。
“狗蛋啊......你腿腳快,你去......”
“二爺,去干甚?”
“去把村里的老頭都叫到這兒來,就說是俺找他們議事哩!”
“哎!”
聽到老根叔的囑托,他懷里的孩子如蒙大赦,撒開了那兩只穿著布鞋片子的腳丫,啪嗒啪嗒的在土路上踏出了一連串的煙塵后遠去了。
隨著小孩子跑遠,天上的太陽也終于把他一天之中最惡毒的光和熱散盡,開始有氣無力的向西沉去......
一轉眼,就入了夜。
在地里忙活了一天的大人們,陸陸續續的回到了家中。
村子里遭了災,雖然政府承諾了補貼,可把田地當做命根子的人們,仍然高興不起來。
電視上的新聞報告他們看了,也聽懂了太陽危機的道道,一開始他們也陷入了恐慌。但是聽說國家有了辦法,所有人就又恢復到了老樣子。
在地圖上都每個點標注的李家村存在了幾百年,日子幾百年來也都是這么過來的。日本鬼子來過,GMD來過,發山洪沖過,甚至也被泥石流滑坡埋過。
但是莊稼人的地,從來沒有荒廢過。
看不到那天地好好的躺在那里,莊稼人就像是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沒穿褲子一樣——心里始終是虛的。
可就在田里勞作了一天的人埋鍋造飯,準備飽飽的吃上一頓然后睡個好覺以備明天早些起來繼續莊稼活的時候,村子西邊的田地里卻突然泛起了紅。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紅色?
它蔓延在地平線上,和天邊還沒有落盡的紅霞一起為李家村的天際,畫上了一條長長的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