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旁的茶館里,許戈等人看著監視器中老人開始擴散的瞳孔,已經哭紅了眼圈。
“干爹,來不及了。阿嬤她要走了!”
“婚房那面的群演還沒換好服裝,怎么辦?怎么辦啊李導!”
聽著周圍一片惋惜和慟哭,李世信深吸了口氣,拿起了對講機。
“不說這個,說說你,我送你的鐲子呢......”
街面上。
同樣紅著眼圈,劉峰孫子抓著老人的手,握的更緊了。
“不說這個,說說你。我送你的鐲子呢?那可是我送給你的定親禮,怎么沒看到你戴著?”
果然。
提到那塊鐲子,老人擴散的瞳孔微微一滯。
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痛楚。
“對不起啊,亭青。我不小心,把它弄碎了。”
感受到老人的歉意,孫子飛快的抹了把眼淚。
“傻瓜,碎就碎了吧。我們去拜堂,明天我送你塊新的。”
說著,他便將老人攔腰從輪椅上抱了起來。
“堅持住,我們現在...現在就去,去拜堂。”
孫子已經說不出囫圇話來了。
他能夠感受到,老人的身子已經癱軟,瘦弱的身子抱在懷里,就像是在抱著一個沒有骨頭的布娃娃一般。
她的生命,正在飛速的流逝。
“亭青,給我唱歌吧......第一次遇到你,游行.....之后你送我回...回家時候唱的。送別......我特別,特別喜歡。”
他加快了腳步,豆大的淚滴落在老人身上,落在踏起塵土的街面。
“清茹,你堅持住。我都堅持下來了,收容所里所有的人都堅持下來了。你不能這么軟弱,好不好?活下來的人都在,他們都在...都在等著看咱倆拜堂呢!大喜的日子不能唱送別什么的,多晦氣啊!清茹,你再堅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快成了飛奔,向那頂落在地上掀開了紅簾的八抬大轎而去。
起伏顛簸中,一只蒼老的手艱難的拽住了他的胸前的結扣。
“亭青......對不...起。我沒護好,那只......鐲子,不讓它碎...碎了。”
“我用了一生,想把它補起.....”
枯藤般的手,頹然落下。劉峰孫子的腳步,戛然而止。
整個街面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看著只有一步之遙的轎子,劉峰孫子的面容扭曲了起來。
“就只有一步了,傻瓜。”
將那枯瘦的身軀緊緊的抱在懷里,劉峰孫子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就不能......再等片刻嗎?”
任憑淚水滾落進鼻翼和嘴巴,他抬起了膝蓋,用盡全身的力氣重新站了起來。
不知何時,李世信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
李世信的身后,是許戈,張碩兄妹,以及所有為了這一場婚禮,忙活了整整四個日夜的人們。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嘶啞的聲音,從劉峰孫子堵著的嗓子里哼出。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跟在他的身后,李世信嘶著聲音,跟唱了起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許戈,張碩,張穎.....一個個現場工作人員,緩緩的跟在劉峰孫子的身后,在送別中融入了自己的聲音。
賣煙的小販,說書的先生,買包子的女郎......街面上的所有人,自發的結成了一條長長的送別隊伍。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街角。
喘著粗氣的趙瑾芝佇立在那里。
她的手里,捧著一沓厚厚的機票車票船票,厚厚的雜亂而泛黃的資料,以及......一方遺像。
遺像中的老人龐眉白發,果真和劉峰孫子有四五分的相像。
一陣微風吹過,她手中的資料散落了一地。
那是一張張各類歷史機構開具的資料——資料的時間跨度足有四十多年,幾乎跨越了兩岸通航通郵之后的整個時期。
而所有資料的指向,都只有一個——南京,周清茹。
撫摸著標有“逝于2017年12月13日”的遺像,趙瑾芝抿去了嘴角的淚水。
“孫先生,下一世,請不要這么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