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天空將整個大地籠罩在令人壓抑的黯淡之中不,與其說那是天空,毋寧說是橫在天上的一堵不破之壁。
那是地界巖石圈的最底層,是那片飽受陽光惠澤的世界的陰暗面。但對于下界人來說,那就是他們認知中的“天空”。
畢竟,在這個陽光與各類資源極度匱乏,物競天擇的法則被貫徹到了極致的世界,孩子們生來就要面對那絕望之頂,也總是要死在絕望之下。
這是個不公平又光怪陸離的世界,有的人在優越的溫室中抱怨命運,有的人卻在貧瘠的土壤上歌頌生命。
少年站在黑曜石所雕徹的陽臺上,如此想到。
他將手拂過欄桿的桿頭,感受著那粗糙而沒有一絲做作的雕工。下界從未誕生過如地界那般華而不實的裝飾工藝,即使是最為熱愛“美好”的翡斯托里爾人,也自始至終地貫徹著原始粗獷的審美情趣。
所謂裝飾,是裝點戰果,震懾從眾,威嚇敵人的武器,而非粉飾虛榮的可悲物件,這便是下界人的理念。少年對此不置可否,但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下界人的好戰和實用主義精神。
如果他們能夠生活在地界,再也無需為有限的資源而彼此殺戮,是否還會貫徹這樣的精神呢
少年不禁想到,但隨即便自我否定般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設想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生于囚牢,便是如今的現實。
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再讓我的孩子們活在那片巨大的陰影下,不再讓他們把鑲嵌在巖石中的礦物當做是星星。
“我的孩子們”少年突然驚訝地呢喃道,隨即露出一個自嘲般的笑容,“看來,我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就在此時,少年突然感覺到身后傳來一陣異樣的波動,但無需回過頭來,他便已經知道那波動源自何人何處了。
“tnanda,saeern”幽暗的門廊前,一個身穿黑色羽衣的身影自無形中顯現,扯著一口沙啞的嗓音說道。
少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對方的問候,同時在心里默默琢磨著那人的措辭。
所謂的“tnanda”是一句表示正式問候的下界通用語,這句話并沒有什么問題,關鍵在于后一個詞語“saeern”撒里貢,這是一個古老的詞匯,意為“大君”,在下界的歷史上僅以此尊稱過一人。
看來他們已經認可我了,明明一開始個個都抱著殺了我的念頭。
少年如此想著,頭也不回地用下界通用語朝著身后開口道。
“有什么事,莫古拉辛大公”
名為莫古拉辛的人向前滑行而至,在少年的身后跪了下來。
“我的手下,安洛夏將軍,已帶兵突破阿卡什的首都,斬殺了阿卡什大公沙巴斯,他的兒子,新大公斐因斯,已經宣誓歸順于您。”
莫古拉辛的聲音輕緩而沙啞,但仍舊不難從他的語氣中聽出炫耀和希望得到首肯的意味。
少年扭過頭來,仔細端詳著來者。眼前之人有著佝僂的身軀,暗紅色的皮膚表面滿是瘡疤,他的頭頂,兩只山羊般卷曲的犄角已經萎縮,如同兩個懸掛在銀白發絲間的干癟面包。
盡管這個高等惡魔已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但他眼中那閃爍不定的狡猾卻絲毫不減。那是長久以來所凝練出的智慧,有關生存與權術的智慧。正是因此,莫古拉辛才能在力量至上的下界維持住自己的地位,長久地保持住自己托科霍特大公的位子。
少年緊緊地盯著莫古拉辛的眼睛,認真道“你做的很好,這樣一來,唯一沒有表態的就是穆加耶什了。”
莫古拉辛恭敬地一彎腰,讓他那佝僂的身形顯得更加不堪了。
“您無需擔心,撒里貢。不久之后,我們就會出兵穆加耶什”
“不。”少年搖了搖頭,“穆加耶什人是一群忠實的信徒,用單純的武力是沒法讓他們信服的,我會親自出馬。”
“如您所愿,撒拉貢。”莫古拉辛保持著彎腰的姿態,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