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破舊的單板馬車發出令人疲憊的吱呀聲,連帶著那匹老馬也開始不住地喘息,一副命不久矣的脆弱模樣。
吳雍靠坐在后貨倉成垛的草堆旁,將自己的身子攏在灰蒙蒙的麻衣下。他將兩只手從衣領中伸出,百無聊賴地搓弄著一顆枯草,穿著粗布鞋的雙腳則不安省地在草垛里戳來戳去若是有誰指著那副模樣的少年說,“他是圣國之君”,恐怕只會引來哄堂的大笑吧。
吳雍扔掉手中的草,看向了自己的對面。此時,亞瑟正倚靠著木板,用雙手環抱膝蓋,眺眼望著平原的彼方。那里是海岸線的方向,深渦海國的方向。
亞瑟所穿著的也僅僅是一身樸實無華的粗布衣服,她用農家姑娘常用的方巾遮住了大半的面龐,那一襲瀑布般的金發也務實地盤在了腦后,但如此樸素的打扮卻絲毫無法掩蓋那股自內而外的氣質,反倒是因為這種反差感而變得更加矚目了。
或許是注意到了吳雍的目光,亞瑟收回了拋向遠處的視線,朝著吳雍道“我們就要到了。雖然您可能已經聽厭了,不過請允許我再一次表露自己的感激之情,大人。”
“我說過了,這沒什么,于情于理都是應該的。還有”吳雍將腳從草垛里伸了出來,隨性地擇掉扎在鞋上的碎渣,“私下里不需要稱我為大人,這里只有我們三個。”
暫時從君主的姿態里解放出來令吳雍感到一陣久違的釋懷,如果是在圣城中做出這些不雅的舉動,或是用如此隨意的口吻去說話,恐怕會立即引起不小的騷動吧。
亞瑟溫和一笑以表回應,吳雍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看向亞瑟原先所看的方向。平原之外依稀可見狹長的海岸線,以及豎起高帆的船只,和青灰色城墻的邊邊角角。
“那里就是哈澤維克了嗎”
“是的,安特利維奇西部最大的臨海城鎮,也是通往深渦海國的必經之地。”亞瑟確認道,“很小的時候,我曾和斯特洛韋爾家族一起去那里參加過一場晚宴。我曾親眼見到娜迦和人類的商人在回流大廳中隔著水膜討價還價,親眼見到了那種來往于海陸之間的神奇氣泡。”
吳雍注意到亞瑟的措辭和斯特洛韋爾家族一起看來她已經完全和家人決裂了。
“那里的人不會認出你來嗎”
“我認為不會。人們不會記得斯特洛韋爾家族還有一個怪異的幺女的。”亞瑟露出一個有些悲哀的笑容,讓吳雍也頓感心酸。
“這是好事。”亞瑟隨即補充道,“況且,城中的人們也不會在意兩個普通的農家孩子,不是嗎”
她伸開雙手,展示著自己的一身農家打扮,笑吟吟地說道。
問題是,你看起來完全不像普通的農家孩子啊
吳雍哭笑不得地在內心里吐槽到。
為了避免引起安特利維奇方面的懷疑,吳雍從圣國出發后就一直保持著低調。從一開始扮成尋常旅人,極力避開雷德拉領內的聚居點,到后來買下一戶農家的馬車和衣物,偽裝成運貨農民,可謂是煞費苦心。
現在,吳雍和亞瑟的身份則分別是農民“杰克”的孫子和孫女,至于這個杰克是誰
“大人,”厚重的草垛后突然探出了一張蒼老的面孔,“前面就要上大路了,請小心。”
“好的。”吳雍點頭道,盡量不去看坐在馬車前面的弗里德曼。每看一次那戴著覆耳皮毛的模樣,他就會忍不住笑出聲。
沒錯,扮演農民“杰克”的,正是弗里德曼。
“你也要注意一點啊,別再用那種措辭方式了,會被識破的。”吳雍半是正經半是打趣地說道。
“呃我會注意的。”弗里德曼有些難堪地回答道,隨即回過頭去,專注于手中的韁繩。
老馬繼續拖著貨車緩慢前進,行至大道后,路況便明顯好上了許多,而周圍也陸續能看到形形色色的趕路人了。
馬蹄疲弱地踏在被夯實的土路上,朝著遠處的海岸線行去,直至高聳的城墻出現在了眼前,方才讓人意識到一個階段的旅途結束了。
就在馬車即將步入城門時,三個在城外站崗的士兵突然攔在了門前,示意弗里德曼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