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卜會的占星術士們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帳篷之間,一邊敲響手中的泛音銅鐘,一邊高聲地詠唱著古老的歌謠。
他們的身后,一隊身著破爛黑袍的仆從們緊緊跟隨,腳下踏著細碎的步伐,手中揚起詭異的紅布,像是在舞蹈,又像是在掙扎。那些仆從的表情時而悲慟欲絕,時而欣喜若狂,臉色的變換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就像是壞掉了的顯示屏一樣,不知下一秒會在哪里出現一條黑紋。
萬帆自臨時搭建的神殿中觀望夜巡的隊伍,心頭突然產生了一種本能的不適感。盡管他很清楚,這神神叨叨的儀式并不是什么邪教獻祭現場,而是單純為了告訴人們正夜降臨了。
盡管下界的大部分時間都籠罩于黑夜之中,但其中的一段時期卻顯得極為特殊。相傳每月的15日午夜,耀明星海都會發生一定程度的偏移,這種偏移使得下界也能夠受到耀明星的照耀,從而為這片貧瘠的土地補充珍貴的魔力。而耀明星發生偏移的五個小時時間,便被稱作為“正夜”。
這也正是萬帆選擇在15日進軍地界的原因,耀明星所帶來的充盈魔力正是下界軍隊的術士所需要的,而為了自內海登陸所需要施放的法術,同樣需要大量的魔力。
至于占星術士們所主導的詭秘儀式,則是源自一個古老的傳說據說每當正夜降臨的時候,司掌睡眠的遠古魔物“以曼eaan”便會現出身形,巡游整個下界。以曼厭惡不在夜晚安心入眠的人,總是會積極地尋找那些難以平復自身情緒的靈魂,再將他們吞噬殆盡。
為了防止靈魂被吞噬,那些罹患失眠癥的有錢人便會專門雇來一位專業的占星師,要他們在正夜期間詠唱避災的咒語。同時,這些人還會命令自己的奴隸用舞蹈和強烈的情緒變化吸引以曼的注意力,好讓他們作為自己的替罪羊。
盡管以曼的傳說早已被證實只是傳說,人們也早已發現在正夜期間保持清醒并不會帶來什么災厄。但這一古老的傳統還是被保留了下來,作為下界匱乏日常的余興節目而留存至今。
萬帆從不去干涉下界人的傳統與行事風格,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卻一直被他看在眼里。無論是這古老的儀式,還是處處存在的力量至上原則,無一不透露著殘忍與壓迫。這樣的價值觀已經深深地植烙在了下界人的傳統實踐之中,以至于成為了最為平常的事情。
每每想到這里,萬帆便心生抵觸。可一旦審視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的所作所為,他又難以去對此做出任何批評。
說到底,無論是拿奴隸當替死鬼,還是借他人之手殺死莫古拉辛,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一切的犧牲與殺害無論自愿與否,都是迫不得已。萬帆也只愿將這一切都作為“必須要完成的事”,只有這樣,他才能有足夠的正當性,假以安慰自己的良心如果他的良心尚且存在的話。
可當這一切過去后,我的所作所為就能夠一筆購銷嗎
萬帆不禁自問道。
只因為是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就可以擺脫罪名嗎
他疑惑地望著自己的手,耀明星的光澤在掌心打下一層蘊著圣潔的白光,可萬帆卻覺得那雙手是如此骯臟。
不,不會沾上了血的手,永遠都會有血腥味
他如此沉思,突然感到無比絕望。每一次,他想要獲得一個更好的結果,卻總是被推向深淵。
他突然很想放棄這一切,帶著茉莉遠走高飛,留著那些下界的軍閥們去和人類拼個你死我活。至于結果如何,他不關心他已經不在乎下界人是否能夠沖破天障了。說到底,他們與身為“萬帆”的自己毫無瓜葛。
可茉莉呢茉莉不在這里,萬帆將她留在了神降之地的殿堂中,用自己所知的最強力的法術將她保護了起來。她為茉莉準備好了一切,即使自己失敗了,茉莉也可以安全地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