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納。
“不……不對……”
狐貍跌跌撞撞地走在白石筑徹的長廊之間,眼中所見的畫面已經失去了形狀和意義。一千萬種色彩組成的光暈充斥著整個視野,顯得眩目而癲狂。
——你的名字是布倫納.拉森。
“不……那不是我的名字……”
聲音如同被激怒的群蜂一樣揮之不去,呼扇著不同的頻率,傳播著不同的聲音。少女的、老人的、青年的、野獸的……一千萬種不同的音色糅合在了一起,道出了相同的話語。
——烏諾爾,你叫烏諾爾.森格。
“不……也不對……”
狐貍僅能靠著指尖殘留的觸覺來定位方向,他的雙眼迷離,兩耳雜亂。光暈和蜂鳴幾乎要讓他崩潰。他想要逃避這種感覺,但仿佛這一切還不夠他忍受似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脊椎而來,順著神經傳導至全身,直到剝奪了殘存的觸覺。
——你叫什么。
“我叫……狐貍……求求你……我是狐貍……求求你……饒恕我……”
眼淚刺痛了通紅的雙眼,嘴角流下接連不斷的苦涎。狐貍覺得自己的肌膚被一刀一刀地剮去,骨頭也一節一節地抽離出身體,仿佛一切都不再屬于他。唯有永恒的疼痛纏身,以及那緊攥靈魂的低語聲縈繞在耳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狐貍的肩峰上。他顧不得抽刀,像是一只驚恐的困獸一樣回過身去。他的雙腳失去了平衡,趔趄著跌倒在地。身體與地面相撞的一瞬間,眼中的光暈、耳邊的蜂鳴,以及纏身的疼痛,都像是被水撲滅的烈火一樣,黯然間熄滅了火花。
他摸著身底冰涼的石磚地面,眼見周圍清冷而少光。他的身后是一口爬滿了綠銹青斑的大鐘,幽暗的鐘底像是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仿佛隨時要發出饑餓的鳴叫,又隨時要攝取些什么。
大鐘的周圍,四個方向的墻面上分別開著四扇狹長的觀察窗。窗口被幾何紋樣的黑鐵柵欄所封閉,防止人被強風刮出去,卻無力抵御刮進來的風霜。
狐貍對這個地方再熟悉不過了。這里是白石鐘塔的最高層,鐘室。
他看向自己的身前,看向那個將他從幻覺中拉出的男人。那人穿著一襲純白的法袍,袍面不著一絲裝飾和紋樣。幽暗的光線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過多的陰影,反倒是讓那身白袍顯得更加純潔了。
男人的臉上蓄著花白的長髯,他的臉色和頭發也是同樣的顏色。這份從頭到尾的“白”,與四周暗淡無光的“黑”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這個人,狐貍當然也認識。盡管交集不多,但白石鐘塔——甚至是王都的的每個人,都知曉他的名字。
卡爾.斯溫納爾。
卡爾微微俯下身子,向狐貍伸出了一只手。狐貍本能性地向后縮了縮身,脊背撞在了那口大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