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多日,他現在忽然覺得正在離開的這個村子像是世外桃源,像是天堂,這讓他深深的后悔,后悔成為軍人!榮為團長,又怎樣?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姚參謀匆匆攏起二百多殘兵,臨危受命當了營長,并沒能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他早已不敢妄想國家民族,只是想讓這支隊伍避免覆滅,而支撐到底,盡一個軍人的本分。
參謀的領章,是與眾不同的,他不像普通軍官那般兩個領章同樣,而是一邊軍銜章,一邊竹節章。
在寒風里,望著北去的倉惶,姚參謀將他領口一邊的竹節章扯了下來,只留下另一邊的兩杠一釘少校軍銜章。
垂下頭,看著擺在手心里那金邊紅底兩個金色竹節交叉圖案的參謀章,苦笑,然后珍惜地揣進了上衣口袋。
“沒時間安排了,全體混編為兩個連,以各自從前番號為準,單號即為一連,雙號即為二連。”
村北口的二百來個兵隨即自覺分成兩撥,沒有人說話,很靜,因為姚參謀是他們最為欽佩的長官,某些人還曾與他并肩戰斗過,他是值得信賴的。
“很遺憾,我領的任務是殿后。要跑也不能這么跑,只是跑就不叫殿后了。目前已知鬼子在西南,西側是治安軍,我們還有時間,得打一陣來遲滯他們,現在跟我向西!”
如果你身處冰冷,那么有溫度的食物會使你感到幸福。捧在手里,那熱從指間到掌心,通過手臂傳遞到你的心;吃進口中,那熱仿佛能浸潤你的五臟六腑,使你暫時忘記冬天。
任粘稠里摻了沙子,也混合了土,也無法阻擋陸航的狼吞,舉著臟兮兮的鐵飯盒,大口大口入腹,這不能嚼,只要嚼,會后悔的,不能讓牙磣破壞這幸福感覺。
鑒于衰鬼的口水越來越長,眼神也越來越痛苦,陸航實踐了他的諾言,只吞了一大半,然后將剩下一小半的飯盒遞起來,示意他現在可以過來拿了。
“你不是說給我留一半嗎?這特么才剩多少啦?”
“哦?嫌少?那算了。”
正準備收回遞飯盒的手,便被衰鬼一把奪了過去,仰脖就灌。
做個深呼吸,暖和多了,連剛才那陰冷的心情都消散,隨口吐出幾塊沙粒,這回該上路了。
那點粥底幾口便被衰鬼灌沒了,正在舔飯盒的他忽然問已經轉身要離開的陸航:“你準備去哪?”
“回家。”
從失去記憶起,他第一次說這個詞,總是聽別人這么說,現在他覺得暖和了,忽然也想這么說,于是故意這么說,并不是說給衰鬼聽,而是說給他自己的。
很想知道說回家是怎樣的感覺,現在說了,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只是……下意識地笑了,并且笑得有點不自然,一點都不好看,可惜這個難得的笑容,背后的衰鬼是看不見的。
“你不干八路啦?我瞅著你也不像個八路!你家在哪?”
“不懂。”陸航沒停腳步,大步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