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硝煙中,隱隱約約豎起了什么。他拿起望遠鏡,調焦,看到了一支豎舉在空中的槍,槍口朝上,掛了刺刀,刺刀上……挑著一塊白布,被寒風吹展,長長舞動在硝煙中。
團長傻了,所有正在望向硝煙方向的兵全都沉默了,有人想要唾罵,卻沒心情開口;有人麻木到沒有任何看法,又何苦說話;有的人根本沒看懂,尚未意識到那代表什么。
“團長,團長……你說話啊?”
團長仿佛已成雕塑,呆到眼不能眨。
“咱們……撤吧?撤回磚村,去匯合姚參謀。”
團長仍然沒反應,手下人動手把他從土坎邊扯了下來,他似乎才有了意識,呆呆低喃:“這不是我想要的……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現在怎么辦?你說話啊?”
他抬起失神的臉,看身邊正在搖晃他肩膀的軍官,目光散得像是看很遠:“走吧……如果還能走……如果還愿意走……都走吧……”
他仿佛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無論風聲,槍聲,爆炸聲,還是近在身邊的呼喊聲,也不再覺得冷。靜靜坐在雪里。
看有的兵正在悄悄爬離,看有的兵繼續麻木蜷縮,看有的兵六神無主地彷徨,那一張張絕望的凍僵臉,被雪的白色背景映襯得刺骨清晰。
仰望晦暗,他的目光仿佛能夠刺透遮蔽了世界的烏云,看到高遠的藍色蒼穹,碧藍,像是賜予他榮耀的青天白日帽徽一樣。
“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沒意識到,他自己的手正在抽出腰間槍套里的手槍;他也沒感覺到,被自己頂在太陽穴上的冰涼。
“呯”
雪,融合了血,分不清那是雪,還是血。
磚村,得名于磚,有磚廠,出磚,故名。
此刻,大概是下午兩點鐘,村子正中間的一間空屋里,地上擺著個火盆,根本不是炭火,一盆木柴撲啦啦沖起烈焰,把破鐵盆都燒紅了。
不顧滿屋子煙,熱浪范圍兩邊各坐一人,都坐在用來燒火的木柴上,一個是八路軍,一個是只帶著單邊少校領章的軍官。
姚參謀把團部通信員磚述給他的情況告訴了陸航:“現在你知道南北谷的情況是怎么回事了。很明顯,鬼子料到你們可能接應,把我們當成了釣餌,其他的情況我不清楚,只知道你們的人向南出了南北谷之后就改向了東。
我不太理解這個方向選擇,越往東,出來越難。目前看起來,這算趁其兵力空虛出其不意,但怎么說那都是敵占區,沒法躲沒地方藏,后面會更兇險,有今天沒明天。”
陸航短想了一下,洪小山謹慎,蔡青沒創意,高一刀有魄力但他負不起這個責任,看這手筆,是團長親自帶隊出來了。
見陸航沉默著沒說話,姚武問:“你覺得,你們的隊伍有沒有可能是想打個回馬槍反突圍?”
想了想團長那個無良德行,陸航搖搖頭:“不會,他們會一直向東,會向東到底,直撲興隆鎮,或者穿過興隆鎮繼續向東都有可能。”
“興隆鎮?那還回得來嗎?”
“說了你也許不信,我這個團長……不是活在框里的人。”
盡管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陸航心里也想笑,這老狐貍狠著呢,他是真敢一條道兒走到黑。既然在南北谷以北的時候沒有選擇突圍,那他肯定不會再考慮突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