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可久留!”她對自己說。原計劃找個角落摟著油包袱大吃一頓,最后大不了當個委委屈屈的小人質,反正不姓趙,早晚混到結束;現在遇到了真愛,計劃就不得不改改,她可沒興趣把沖鋒槍臨時藏在這事后回來找,哪那么容易回來?
“這槍姑奶奶必須帶走!誰都攔不住!”她又對自己說,小眉梢不禁高挑,淑女形象早已灰飛煙滅,原形畢露。如果槍真的有生命,那這支槍現在必定后悔了,聽說過遇人不淑,現在發現遇淑也未必淑!一見鐘情害死人,日久生情更靠譜。
前院是蒙面賊,前門出不去了;后院是面具鬼,后院也沒機會;院墻再高,也高不過梯子,梯子再難找,也攔不住姑奶奶摞箱子,就算是摔掉了牙,照樣敢嗖嗖跑!
探頭探腦推門出,繞花墻,溜拐角,閃轉騰挪賊如老鼠。經驗,勇氣,敏捷,決心,樣樣不缺,幸虧她是個丫頭片子,幸虧飛檐走壁輕功是傳說,否則她絕對不是個好餅。
幾折幾轉,幾躲幾藏,前方出現了一道長廊,看起來挺長。不走也得走,不過也得過,否則一路來都是白忙活。小丫蛋左望一眼,右掃一遍,甩開小腿朝里跑。
小馬尾飄飄,精美的雕梁畫棟一次次在上方掠過,形狀各異的透風花窗一次次把外面的光線漏灑在她的花衣裳,時明時暗,時暗時明。
“站住!”長廊里猛地響起回聲,而她剛剛跑到長廊中間,那聲音來自她身后,來自她進入長廊的那端,她不得不停下來,扭著小馬尾回頭看。
三個蒙面人拎著槍,正在走進長廊:“你往哪跑?還看個屁啊看?給我過來!”
長廊中間,那穿花襖的嬌小丫頭片子轉身了,剛剛扛在肩上的物件現在端在了手里,左手攥著前握把,右手攥著后槍柄,槍托夾在花襖腋下,圓形彈鼓在光線下黑得發亮。
三個蒙面人止步了,隔著十幾米遠看著長廊里的她,其中一個沒見識的甚至不知道她手里端著的是什么,訥訥:“那是什么玩意?瞅著怎么這么怪呢?那是……槍嗎?”
另外兩個蒙面人正在茫然,那是槍,而且是一支沖鋒機關槍,可是這怎么可能呢!太不真實了!它怎么可能端在一個丫頭片子手里?何況那雙大眼那么清澈無邪!何況她的小馬尾那么難看!配上她那小花襖更難看!再配上一支掛著彈鼓的沖鋒機關槍……還有比這更難看的畫面么?瞎了眼。
嗒嗒嗒嗒嗒……
沖鋒槍毫無預警地開始猛烈震顫,長廊空間無限放大了暴烈的連續沖擊聲,點四五口徑子彈呼嘯起來的魅力根本不是毛瑟槍彈能夠比擬,簡直是一場金屬災難,那丑陋的沖鋒槍已經變成了暴怒的怪物,在那個扎小辮的精靈手里肆無忌憚瘋狂。
她試圖駕馭,可她的力量沒那么大,所以,彈道散布范圍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到可怕,不但制造出血霧,逐漸開始撕扯一切,堅硬地面有了跳彈閃光,古色墻壁迸發出土霧,雕花頂梁木屑紛飛,朦朧了視野!
最后一個彈殼落地,清脆地跳躍幾次,慢慢停止滾動,靜止。
小丫蛋仍然端著打空彈鼓的沖鋒槍,槍口還在繚繞硝煙,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耳朵里正在嗡嗡鳴響,也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手肘正在麻木著疼,呆呆望著前方的走廊盡頭,幾縷灰塵正從梁上落下,蒙蒙灑在三具尸體上。
是害怕么?不是。是緊張么?也不是。她醉了,陶醉,不能自拔!
現在她忽然能夠理解,為什么哥操作機槍的時候,總是顯得那么猙獰。是力量!火力的力量,會使人變得猙獰,好像剛才,她明明已經無法再駕馭手里的沖鋒槍,卻仍然扣著扳機不肯放手,任囂張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