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在彈雨呼嘯中扯著步槍背帶槍口端爬過低洼下的泥濘,一口氣爬到了陸航所在的泥坑里:“哥,已經沒法打了!徹底抬不起頭了!再不撤……只能等著挨轟了!”
陸航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胸前使勁搓了搓手心中的泥,然后掏出了他的懷表。
在臟污的手心里,那銀質,錫亮;那表盤,更晶瑩。
“哥,你說話啊?”
看著秒針平穩勻速地轉,仿佛把他的心也一起帶平穩了。無論什么樣的戰斗,一定要有目標,只要目標在,方向就不會錯。陸航打的是車隊,目標其實是東邊那些騎自行車的鬼子,那些鬼子不知道后續部隊距離車隊還有多遠,但他們當然也知道車隊只有重火力,沒有步兵。
現在車隊這里變成戰場了,距離前方不算太遠,那些鬼子肯定能聽到,他們會放棄在前頭卡路而回頭挾擊么?不知道。已經這樣布置了,半途而廢之后還有備選方案么?沒有。團長距離還有多遠?沒法猜。已經擅自修改了全團計劃,變阻擊為拖延,那特戰連就再不能下公路,一旦回不到公路上,徹底失敗。所以,卡在前邊那個鬼子小隊已經成為了全盤關鍵。
啪地一聲合上了表殼:“如果連炮都響了,有人會比我們更著急吧?會的!馬腿他們不響槍,咱們不能撤。等著挨吧!”
……
馬大個并不知道前方的鬼子車隊距離他的二連還有多遠,只有路上的車轍證明車隊一直在前。降低行進速度到現在,二連恢復了一些體力,因此后面的鬼子主力并沒被拉開,僅僅在后方視線外,沒多遠。
突然出現了槍聲,在公路前方。先是機槍響,然后步槍響,后來風格突變,全是機槍聲,遮蓋了一切聲音。行進在公路上的二連全體止步,豎耳朵瞪眼,看連長。
“開打了?”馬大個的臉色原本就黑,這下變得更黑,突然朝前方咆哮:“早你他娘不打?你真是克星!”
怕什么來什么,馬大個心里已經念了一路的佛,祈禱特戰連能在前頭一直耗,等他的二連有機會超過車隊后面就好辦。沒想到車隊已然近在前方,沒想到這時候特戰連居然擋路放槍開打,敵人主力就跟在二連屁股后,無窮無盡,這槍聲已經很清晰了,后邊的他們肯定也能聽見,非朝前加速不可。
現在,馬大個必須決斷了,繼續向前去捅車隊后背,時間不寬裕,后面的鬼子主力太近,上來就得把二連擠死;就地阻擊后方敵人主力,百擋千,還沒陣地,二連得打光。
有勇氣的人有一個好處,不會越急越慌;馬大個急,但他不慌,如果敢慌,他早死在鬼子刺刀下了。站在公路上朝前瞪了瞪眼,又轉身朝后咬了咬牙,突然怒道:“反正他娘的跑到現在了!擋不住責任也得是他胡雜碎扛,寧可沖鋒我也不受窩囊氣!全連向前!加速!”
一聲令下,剛攢起點力氣的二連向東加速急行了,稀里嘩啦跑成狗。
順著公路匆匆,轉過了又一個彎道,已經改跑在全連之前的馬大個突然急停,他身后的戰士們過彎之后先彎腰喘,然后再抬起頭,跟連長一樣全傻眼!
前方遠處便是戰場,不但機槍聲如狂風呼嘯,現在已經炮聲隆隆,迫擊炮步兵炮一律在開火,那遙遠的漫天飛泥場面隱約可見,遠遠看起來像是一次次的煙花綻放在蒼茫地平線,動人心魄地隆隆。
有戰士驚道:“這個……忒慘了點吧?”
有戰士揉耳朵:“那得是……多少重機槍?”
有戰士呆呆湊到馬大個身旁:“連長,沖鋒之前……咱必須先歇會。”
這句話聽得后方戰士吞口水聲一片,再向前接近肯定被鬼子的觀察哨發現,哪怕只有一半機槍掉過頭來,畫面都不敢想,任是尖刀二連也看得頭皮發麻。
呆呆地看著前方公路上的沸騰戰場,馬大個那表情一點一點在變化,最后變成了笑,笑得附近戰士直瘆的慌。
“早他娘的不打!他胡雜碎就是為了現在嗎?這是干啥呢這是?犯病了吧?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