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在滴,漢奸胸前的白色已經鮮紅一片,中彈一般。
僅僅是因為選擇了錯誤的開始時間,鐘馗們在陰暗走廊里陷入兩難,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浪費,要么現在不計后果沖進去,要么立即撤離,可這兩個選擇似乎都意味著行動失敗,在兩個失敗選項里做決定,像是自殺前,自殺方式的躊躇。
狗漢奸用左胳膊一直勒著昏迷者擋在身前,倚靠在病房內的墻角處蒼白。他是殺人者,他是救人者,他是劫持者,同時他又是被劫持者,現實的冰冷讓他迷失,這間病房像個無出路的白盒子,逼他找尋真正的自己,逼他選擇懺悔與詛咒。
對于某些物種,死亡氣息是能聞到的,陸航能聞到這種味道,醫院里總有這種味道,只是現在更濃,不僅僅是因為他面前那張用來頂門的床已經被血浸透,病床上的軀體早已變成尸體。他沒有興趣考慮死亡的真諦,職業習慣迫使他思考下一個命題。
最初認為狗漢奸完了,一定會成為尸體的一具,最后一聲槍響,與槍響后的從此沉寂,又讓陸航推翻了這個想法。裝鬼的別動隊靜在走廊里,沒撤,說明他們還沒實現理想,說明有人制造了麻煩,還活著,這人只能是那漢奸,那漢奸求活的**連魔鬼都會欣賞。
張富貴是漢奸,可他是朋友;別動隊算友軍么?可他們現在是鐘馗!自己是八路,可現在是偵緝隊。混亂的邏輯關系并沒能擾亂陸航的選擇,他是殺戮者,判斷敵人的方式無情又簡單,只看對方的槍口指向誰,無須過問誰誤會誰,無論誰道歉,都只能對著誰的墳墓道歉!
病床被挪開,門被輕輕打開,殺戮者從頭黑到了腳,襯得白墻更冷,血更艷。
連續的三四次槍聲回蕩在長長走廊,守在走廊盡頭朝門縫外放哨的鐘馗背后中槍躺倒,鮮血在地面快速擴散開來,從門縫下緩慢溢出,被門外陽光照耀得暗黑。
隨即便是走廊T型拐角處的連續快速射擊,一顆顆彈殼掉落石磚地面格外清脆,不停跳躍,那些躊躇在某個病房附近的鐘馗們慌張沖入走廊兩側其他病房躲避。
走廊上又添一具鐘馗尸體,殺戮者閃回拐角靠墻換彈夾,不再探頭,反而一顆顆往那換下的空彈夾里裝填子彈,裝得不快,每一顆子彈卡入都發出清晰響,咔嗒咔嗒間隔均勻得像是一秒一秒的鐘擺聲。
無論是撤是沖,都要把這個威脅走廊的新因素干掉,鐘馗們很快鎮定下來,在病房門內隔著走廊相互手勢示意,詢問是否有人帶有手榴彈,然后一顆手雷順著走廊被大力甩出,急速滾動,伴隨磕碰堅硬光滑地面的優美跳躍,直至徹底成為在走廊地面上滑行。
爆震后T型拐角灰蒙一片,兩個鐘馗急出,各貼走廊兩側,持槍朝走廊拐角處平行急進。
……
因為是否撤退的躊躇,導致了另一個黑衣漢奸的出現,殺二傷一后消失在醫院里不見,快速搜索了范圍內的幾處空間之后,才意識到時間的無情流逝,每一秒有多么珍貴,才下定決心立即撤退,十幾個鐘馗分為兩隊反向奔跑在走廊里,一半倉惶向前門,一半匆匆朝后院出口。
遲了,醫院外,警哨聲沒完沒了地呱噪,偵緝隊正在匆匆蹬自行車,憲兵隊的巡邏摩托已經出現在可視范圍的街道,一隊恰好在附近的巡邏警正在匆匆向醫院大門和后門,哪怕他們早出來半分鐘,還不是這樣的境地。
巡邏警不多,還有突圍的最后機會,鐘馗們的領導者終于做出了果斷決定,放棄突圍,占領醫院,集中醫院里的所有幸存者成為人質,在被殺戮之前,要成為殺戮者。
陽光下,石墻灰瓦,那面懸掛在醫院上的膏藥旗仍因無風動也不動,如垂袍,死氣沉沉的白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