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著呆,并不覺得悲傷,無論馬腿的死還是她自己的處境,彈雨下的悲傷不值錢;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旁邊的豬八戒倒下,然后她就可以換槍上場,這不是她對友軍的詛咒,這是遲早要生的現實。
陸航仍然在一樓,在那個休息區角落,只不過現在是他坐在林薇曾經坐過的長椅中間,不緊不慢一一往彈夾里裝填子彈。他的子彈也不多,出門沒多帶,跟蒙面劫匪們的一通交火又消耗了大半,剩余的子彈兩個長彈夾都裝不滿。
王強在角落中半坐著沉默,陸航估計他不只是因為馬腿,也許還想到了更多,因為他是王強,總是想的多。鐵塔下樓后再也沒上去,現在跟那些蒙面劫匪混在一起窩在柜臺里,陸航知道這個沒出息的不想離開自己,他還以為自己在哪哪里就安全。而林薇,就坐在陸航身邊,同一張長椅,可能只間隔二十厘米遠,后來她就這樣坐在他身邊,坐得少見的穩,什么話都沒說過。
門外,墻外,樓上,射擊的紛亂爆震繼續清晰刺耳。
然而陸航還得繼續裝作不緊不慢,把子彈穩穩當當往彈夾里填,腦海中同樣呼嘯著風暴,思考成了漩渦,牽強地描繪著一個又一個突圍方案,每一個方案里他都倒下了,該幸免的人也沒能幸免,這題根本無解,他還以為他不夠冷靜,不甘心地繼續勉強搭建下一個方案。
……
松溪鎮以東,七里,平原上幾棟長長排列的新磚房,座落在新木柵圍成的大院子里,木柵欄圍出好大一片空地,荒草還沒除干凈,看起來像操場,就連院子內外的路都是新土鋪成,看得出顯眼的土黃。
一個治安軍少校不耐煩地走出屋門口,順著門旁的梯子直接爬上了房頂,在陽光下手搭涼棚朝西頭皺眉望,槍聲隱約,仍然不絕。
又一個治安軍上尉出了屋子,左右看看,最后現少校在房頂上,不禁問:“團長,咱不是剛架上電話了么,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吧?”
屋頂上的少校不忿道:“團長個屁啊團長,你小子能不能改改口?我特么聽著鬧心!”
“呃……好吧。營長,用不用我去問問?”
“問個屁,怎么聽這槍聲都不是正經戰斗,我看是又鬧別動隊了。真要是大事,鎮里那些廢物早該到咱這喊爹來了吧?”
聽到營長這么說,上尉笑了,然后房頂上的營長也趾高氣昂地笑了,額頭上的彈痕在陽光下反著光,他曾經是潰軍,姓王……
打了五分鐘,警察沒能打進錢莊前門,不是因為前門有多堅固,而是因為他們不希望前門太快被炸開,他們想等著后門先有進展。
打了五分鐘,偵緝隊沒能翻進錢莊后院,不是因為院墻有多高,而是因為他們不希望后院的進攻太順利,他們想指望警察先沖進前門再說。
這可不是‘小貓兩三只’,面對插翅難逃的滿樓亡命徒,既然草包隊長壓根不愿走出那個茶莊來督戰,誰先往里沖誰是傻子,熱火朝天打了五分鐘,戰斗竟然尷尬地停了,誰都在心里暗罵著誰不是人,毒如蛇蝎,過去的酒全白喝。
錢莊內外又靜了,靜得不真實。
有信仰是好事,有追求也是好事,尤其在這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有信仰的人還可以祈禱,或者思考重生與永生的關系;有追求的人呢……至少他們仍然有事可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經地義,財富的味道如鴉片,連絕望的心情都能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