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也分三六九等,不只是傷勢輕重的區別,還要看你受傷時身處何處,也許只是個小傷,可是因為行動失敗而無法返回陣營,晾在戰場上,那和垂死重傷沒什么分別;相比而言,雖然重傷,卻有機會被戰友拖回傷兵區,也算一種幸福,起碼能死在一排整齊的戰友尸體中,肩膀挨著肩膀像是站隊列,不覺得無依無靠。
半個小時激戰,二連沒能達到攻破敵人一翼而制造火力封鎖缺口的目的。
滿編來時三百余兵力,設九個排,現在把尚能戰斗的傷兵也算上仍然湊不夠二百,二連二排、二連三排以及二連九排徹底打沒了,七排八排打殘,少數幸存的正在鎮外的開闊荒野里絕望呻吟。
羅成懵了,敵人已經逐漸停火,他腦海里仍然有機槍突突聲不絕,眼鏡片上蒙了一層臟灰意識不到,面對殘墻后一排排的戰士尸體發呆。
機槍,機槍,機槍。機槍是魔鬼!天上的太陽沒歪多少,二連幾乎被機槍吃掉了一半!
蔡青也懵了,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腦海中全空白,只是因為身為連長而勉力撐著,做嚴肅狀,做思考狀,不想被手下的戰士們看出來。不是他不想再繼續,而是不敢再繼續。
“郝連長?郝連長?”
呆了好久才意識到似乎有人在叫他,猛回頭,是林薇。
“有些關于情報上的事,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可以。”用肩膀抹蹭蒼白臉側的臟汗,蔡青下意識重復回答:“可以。”
拉開了與戰士們的距離,林薇轉回身鄭重:“身為政工人員,我不該過問軍事問題。不過,我想提出幾點想法,給你參考一下,可以么?”
因腦海中的空白,蔡青一時愣在當場,他不明白林薇這個軍事盲怎么忽然要說這個,愣著忘了表態回答。
而林薇看著蔡青的滿臉虛汗也不再等他回答,繼續說:“我覺得,應該放棄外圍,收縮進鎮里,因為我們彈藥不多,火力也不夠,到天黑還早,鬼子也許就要到了。”
這句話聽在蔡青耳中,就像空籃子突然裝進一個蘋果,讓他的空白腦海里突然有了第一個方向標,理智開始回歸,下意識連點頭:“說的不錯。我也是……這個想法,這就是我下一步要做的。沒錯,這就是我要做的。我們得……我們得盡快把鎮里的敵人先肅清,我們……”
“先不要管鎮里的敵人!”林薇打斷:“第一,控制水源,控制所有的水源范圍,鎮子不大,水源有限,不難做到,水源范圍即是防守范圍;第二,控制鎮中十字街口,中心街口必須在手里,無論什么時候也不能丟,哪怕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也算在;第三,不能怕亂,要做亂的準備,建制要臨時重編,通訊方式不能全靠通信員,不能靠煙火,實在不行就設法找些鑼鼓,想其他辦法;第四……”
一句句一條條,字字如臺階,把蔡青推上了方向之門,越聽越明朗,同時也越聽越心驚。
這是專家級別的建議,細致到每一個可能環節,蔡青看著正在陳述的林薇已經聽呆了。盡管蔡青看不起陸航,但他不會蠢到不知道這些話該是誰說的,在這里,只有一個人有這份經驗;蔡青只是不懂,所見所聞,林薇好像比他蔡青更討厭陸航吧?怎么會……又猛地釋然,這是她看重二連,要幫二連,跟她討厭陸航沒關系。
林薇不知道蔡青所想,不知道她給蔡青這個臺階并沒能使蔡青改善對陸航的排斥。當然,她確實是為了二連,以及所有二連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