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航有點傻,盯著她剛剛放下的破茶缸子眼熟,下意識道:“那個……”
“我用開水燙過了,現在是我的。問你話呢,回答!”
“沒有。”
“什么沒有?”她的面色明顯比剛才差勁了。
“沒有親人啊!你不剛問的嗎?”
“你咋呼什么?連個親人都沒有,那你怎么還活著?你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嗎?”
“……”
“你啞巴了?說話!”
陸航壓根沒能聽清她的催促,仍然被繞在前一句話里糊里糊涂,怎么想都耳熟呢?這太過分了,她這是吃錯了藥罷?
“我拒絕回答!”
夜色如大被,蒙蔽了天空,繁星隱閃;無邊黑暗之下,河水流淌出聲,兩岸燈火幾點,偶爾蛙叫蟲鳴,孔莊。
木屋窗內,三張破床,離門最遠的里邊窗下那張,馬燈擺放在床上,女人坐在床旁小樹墩,用床當桌在書寫,燈影扭曲了她的秀美身形在地上昏暗地晃。
破筆記本鋪展著,殘角泛黃,鉛筆字跡沙沙地延展……
六月七日,晴。
今天走了很遠的路,從沒覺得路這么遠,好像走了一輩子。
我到了孔莊,括號,注:應該叫玖站,他們非要寫成酒,我不是合格的文化教員,括回。這里的情況有一點不正常,橋斷了,有人說……(之后幾句話被線條胡亂涂去,無法再看清晰。)
我很笨,我已經忘記初衷,可他也忘記了初衷,這說明他進步了,我為他感到高……(‘高’字的最后一筆沒能寫完全,筆跡終點被戳破,鉛筆尖在這里斷掉。)
室內有削鉛筆聲響起,過了很久,鉛筆尖重新擺在紙面上,在斷點處繼續往下寫,卻只寫了個‘興’字,便又止筆,然后,突然落下一滴淚,很快濕透了最后那兩個字。
鉛筆尖只好向下,另起一行,靜靜停了好久,勉強又寫出兩個稍大的字:為你。
但這兩個字轉瞬又被鉛筆線條胡亂涂黑,可惜剛剛寫得過于用力,已經很難涂掉,印痕猶在,又覆上了一滴淚。
……
另一個木屋窗內,一張破桌一個小爐,爐火上還吊著已經燒開的破水壺,導致屋里又悶又熱,墻邊一張破床,上面躺著陸航,沒點燈也不暗,因為那倒霉爐火比油燈還亮。這是孔巖的住處,孔莊沒禁閉室更沒牢房,白天陸航關哪都行,晚上得換個省床位的地方,他這屋是單人住,被他自愿貢獻出來當臨時關押區。
天兒這么熱居然還在屋里點爐子,老孔這是在鍛煉毅力嗎?陸航無奈下了床,考慮要不要用水壺把小爐子澆滅,結果肯定是滿屋子煙灰,猶豫中。
這時屋門開了,說是關押,可對象是陸航,根本不上鎖。
“王強,你趕緊給我想轍把爐子滅了!這我就算脫光了也沒法睡!”
進門的王強摘了軍帽,忍不住又解開了風紀扣,看看小火爐點頭:“一會兒我去廚房拿個火盆來把炭掏走。哎,哥,我過來是提醒你件事,你可別再跟蘇姐那說‘拒絕回答’這四個字了,這幸虧是我提前清了場別人聽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