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那是重物撞擊了附近樹枝的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幾片樹葉落下伴隨一聲墜地入草。
“手榴彈!”
他覺得他跌倒了,不對,像是被推到了,躺在草里望著爆炸后的落葉紛紛,樹蔭下的光暈還是那么慘白。戰場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難道不該是大家遠遠地互相放槍么,為什么一定要打過來呢?這是樹林啊,太近了,近得能向自己的槍口,第一次這么近距離人的槍口。
能感覺到那條屠戮的進攻線恢復了推進,一步又一步的,一棵樹到另一棵樹。終于,昭五軍靴停在他仰躺的臉側,軍靴上的綁腿打得很奇怪,他沒見過,漏下樹蔭的白光襯黑了那個俯視他的面孔,只是那帽檐戴得很低,卷曲的弧度很完美。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快要成親了。我投降。我……”
他刀惡狠狠扎進了他的胸膛,又利落抽出,于是他安靜了,靜靜大的陰影重新端起血淋淋的刺刀,無情地跨過他的軀體,樹葉間隙里的天空愈黯淡下來……這是樹林啊。
……
蔡青睜開眼的時候,也是天空,只是天空在搖晃著,因為他躺在擔架上,他也抬擔架的戰士那被汗水濕透的脊梁。
“這是在哪?”
聽到擔架上的蔡青說話,后面的鐵蛋緊趕幾步跑到擔架旁:“連長。”
“告訴我這是哪?”
“前面不遠就是白石灘了。”
“為什么要走白石灘?”
“當時上游有小股鬼子泅渡了,沒辦法往西撤……剛才的路口,我做了北向牛家村的假象,咱們到前邊往南過河就能擺脫。”
擔架上的蔡青試圖抬起頭,想進在后方的隊伍,卻沒能成功,咳了一陣:“還剩多少?”
鐵蛋咬咬干裂的紫唇:“一半。”
沉默了一會,蔡青虛弱地笑了,闔上眼:“好。”再度昏迷。
六十余兵疲憊成一條單列行進線,灰頭土臉滲著血,所謂的一半,包括傷兵。
鐵蛋不覺得悲傷,他慶幸,他背出了連長,他的軍裝后背血色斑駁。代理了連長,他不覺得榮幸,反而覺得無限孤獨,所以他總是回頭,一次次地默數。
啪——
山梁后,突來槍聲!
這一聲槍響聽在鐵蛋腦海里如雷,這是前方的尖兵遭遇了什么,更重要的是,這一聲槍響也會導致剛才的假象白做,怒不可遏的鬼子追兵必定循聲而來,安全轉移的夢就此破滅了。
用盡全力爬上山梁,不遠,一支隊伍正在匆匆展開,那是偽軍,約有一個連,兩支隊伍原本隔著山梁同時朝南面的白石灘并行,并得夠近了,自然遭遇了,那是張勇派出到上游迂回抄孔莊后路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