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幽幽地說道:“天下已經亂了,你只是在掩耳盜鈴而已。就像你知道長安的朝廷變法不可能成功,卻還是在想盡力挽救。德祖,你們父子忠義可嘉,但你們太守舊了。說得難聽一點,你們弘農楊家之所以不如袁家,就是因為你們不肯面對現實。”
“你……”
郭嘉抬起手,示意楊修不要急。“你知道將軍為什么會把你留在身邊?”
楊修語塞,窘迫不堪。郭嘉是孫策的親信,所有的細作都由他負責,他寫信回長安的事郭嘉都知道。他雖然想盡辦法,不讓郭嘉有機會看到信里的內容,可是他相信郭嘉一定能猜到。郭嘉能知道,孫策當然也知道,孫策依然將他留在身邊,只有一種解釋,孫策不怕他向長安通報消息,他有必勝的信心。
雖然他不知道孫策的信心從何而來,但局勢的發展卻在不斷的證明這一點。荀彧轉孫策為會稽太守,就是想將孫策從南陽調開,讓他陷于揚州的事務不得脫身,可孫策進入揚州以來勢如破竹,就連吳郡世家都被他收服了。孫策還沒有踏足會稽,荀彧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大半。
他雖然不知道袁紹要進攻豫州背后有沒有荀彧的推動,但山東已經成了孫策與袁紹的戰場,朝廷只能作為看客,這已經沒什么好懷疑的了。
這讓他很絕望。如果余杭一帶真能發現玉器,舜避丹朱的傳說就有了支撐證據,孫策最大的軟肋得到彌補,對朝廷的打擊要遠遠超過那些讖緯。在舜避丹朱這個語境中,孫策成了圣人舜,天子卻成了丹朱。
不管孫策是否承認,楊修一直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他對這件事非常敏感。孫策越是自信,他越是不安。此刻被郭嘉點破,他無地自容,就像被人剝去了衣服一樣,無可遮掩,心如死灰。
正自僵持,遠處官道上走來一行人,中間有一輛車,車前后還有十余騎。楊修眉頭微皺,心中不安。江東缺馬,馬車不少見,騎士更少見,這群人居然人人有馬,只怕又是什么實力雄厚的豪強。這么點人,自然不可能是來找孫策麻煩的,更像是來投靠孫策的。
有人迎了上去,對方在岸邊停下,交談了幾句后,當值的義從走了過來,上了船,來到孫策面前。楊修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將軍,錢唐人全柔求見。”
孫策直起身,看了一眼岸上的人群,轉頭看向孫靜。“這全柔是何等樣人?”
孫靜茫然不知,他平時很少出門,問他富春縣有什么人,他都未必說得全,更別說錢唐人了。楊修想想,突然做了一個決定,快步走了過去。“將軍,我知道他。”
孫策很意外。“你認識他?他做過官?”
“前些年,他在朝廷任尚書郎右丞,與家父共事,與我也有一面之緣,不如我去迎迎他。”
孫策看了楊修一眼,又看看郭嘉。郭嘉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孫策眉梢輕挑。
“好,有勞德祖。”
楊修躬身領命,提起衣擺,快步下船去了。龐統走到郭嘉身邊,輕聲說道:“祭酒,你說他是什么意思?”
郭嘉轉身伏在欄桿上,看著楊修的背影,輕搖羽扇。“不管他是什么意思,他都無法阻擋形勢,順勢者昌,逆勢者亡。當年夫子都無法力挽狂瀾,他們父子又能奈何?”
龐統笑笑。“話雖如此,弘農楊家也是四世三公的世家,他支持將軍,對袁紹是個不小的打擊。”
郭嘉歪歪嘴,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