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陛下的病情如何?”
醫匠搖搖頭,沉吟了片刻。“不瞞令君,天子傷口沾水,又受了風寒,雖未病入膏肓,卻已深入腠理,若非年輕少壯,只怕已經魂歸泰山。眼下是回光返照,還是有所好轉,恕某醫術粗淺,不敢斷言。”他頓了頓,又道:“他想吃點什么,就讓他吃吧,只是不要過量。是藥三分毒,終究不如食物補人。有了體力,再加上姊弟相聚,心情大好,說不定還能增添三分希望。”
荀彧久病,略通醫理,聽了醫匠所言,知道情況并不樂觀,謝過醫匠,又在廊下站了片刻,搓了搓臉,擠出三分強笑,這才回到屋里。劉和準備了一些肉粥,正在喂天子,天子一邊吃,一邊和劉和說笑,神情輕松。見荀彧進來,他也只是不動聲色地看了荀彧一眼,讓荀彧也坐下吃一些。
“姊姊的手藝大有進步,令君應該嘗嘗。”
荀彧應了,在一旁坐下,越舞盛了一碗粥,遞給荀彧,荀彧接過,一口一口地吃著,卻吃不出是什么滋味。看著天子和劉和聊天,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的天子非常放松,不僅不像一個重傷在身的病人,更不像一個身負中興大任的天子。他與天子相處數年,從來沒有看過天子如此灑脫。
莫非他知道自己余日無多?荀彧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隨即被自己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搖搖頭,想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天子看得清楚,卻什么也沒說,繼續和劉和說笑,還說了幾個笑話,逗得劉和破涕為笑,輕輕地打了他一下。
天子吃了一大碗肉粥,精神又好了幾分。劉和放心了不少,命人煮上茶,由荀彧與天子獨處。
屋內安靜下來,荀彧坐在天子床側,靜靜地看著天子。天子臉上的笑容迅速散去,臉色越來越紅。他用力擠了擠眼睛,強撐著笑了兩聲。“令君,醫匠怎么說?我還有幾日可活?”
荀彧說道:“這要看陛下自己想不想活。陛下如果不想活,就算是扁鵲再世,也難救心死之人。”
“令君覺得我心已死?”
“臣只是不明白,陛下為何已經脫身,卻非要回轉,自投羅網。”
“令君,我已經不是天子了。”天子抬起眼皮,看著荀彧,再次用力擠擠眼睛,讓自己保持清醒。“我已經擬詔,以陳王寵、太尉士孫瑞、車騎將軍皇甫堅壽和秘書令劉曄為輔政大臣,傳位皇長子。如果令君愿回轉長安,你就是太傅,當成趙云一起教導新天子。”
“那陛下呢?”
天子沉默片刻。“朝聞道,夕可死。令君,死不足畏,我只想死得明白,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