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時務者為俊杰,是以春秋亂,圣人周游,老聃西行。逆天而行,縱有小智,于事無補。雖有桀紂之才,亦為愚夫,何智之有?”
“甚善。請中軍師再登一階。”
法正露出三分得意,再登一階。此時,他雖然還比楊修低半頭,卻可以與楊修對視了。按照論道的規矩,楊修還有一問,他答出這一問之后,就可以向楊修發問了。他已經準備好了問題,到時候看看這四世三公的貴族公子如何應答。
“有父子,逢戰輒敗,幸有姻親之故,得以遁逃西南,又逢亂世,身列藩屏。今少年天子敗,其父子當勤王乎,當自守乎?”
法正張口欲答,忽然覺得不妥。他剛剛回答的兩個問題中,第一個問題指責朝廷,第二個問題指責天子,自然都是為曹操自立張目,現在當然不會說曹操會忠于朝廷,勤王救駕,但如此一來,曹操的任何舉動都沒有道義支撐,他能做的似乎只有閉關自守。然而曹操又怎么可能閉關自守呢,他潛行到長安來,不就是想趁亂取利嘛。
可是這樣的話又怎么能對楊修說?
況且還有一個問題:曹操這個蜀王是天子封的,否定了天子,豈不是承認曹操這個蜀王德不配位,來路不正?
法正一時窘住了。他擅長的是臨機決斷,爭勝于兩軍陣前,對這種唇舌之辯并不太擅長,一時不慎就著了楊修的道,現在再想圓回來可就有些難了。剛剛還以為楊修的前兩問很簡單,現在才知道那是坑,全是為這第三問埋的伏筆。
三級臺階,上了兩級,還剩最后一級,但他卻邁不上這一級臺階,更別說登堂入室了。他反復想了想,拱手施禮。“秦失其鹿,霸王、漢王皆楚懷王將,漢王入關,亡秦興楚,霸王殺義帝,漢王興兵為義帝復仇,乃有大漢。敢問漢王所為是忠臣乎,是自守乎?”
楊修看著法正滿頭的汗珠,忍不住放聲大笑,他甩了甩袖子,轉身回到堂上,自顧自的入座。“中軍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雖非堂堂之陣,卻能兵行險招,也無不可。請登堂賜教。”
法正暗自慚愧,拱手再拜,上了堂,在客席入座。婢女送上茶飲,楊修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中軍師,嘗嘗這會稽的茶,和蜀茶相比,如何?”
法正低頭看茶,心里很不是滋味。茶本是蜀中特產,也是稅賦的重要來源,如今江東種茶十倍于蜀,在整個茶業市場中,蜀茶根本沒什么優勢可言。益州雖富,蜀王在益州推行新政,效果也不錯,可是拼經濟卻不是吳國的對手,形勢很嚴峻啊。
“茶味雖佳,不能充饑。唇舌雖利,不能救危。”法正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蒙長史不棄,得以問道,愿與長史盤桓數日,時時請教,可乎?”